第十二章

八爷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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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褚王朝的婚嫁习俗,乃是在黄昏时刻方才举行婚礼。所以君少优早间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房里人着急忙慌人仰马翻的备嫁场景。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该洒扫的洒扫,该置办东西的置办东西,一切事宜进行的有条不紊。

    君少优呆愣愣的坐在床榻上,不觉便想到了上辈子自己求娶平阳公主的场景。彼时君少优刚过了殿试,博得状元头彩,正是风光得意扬眉吐气之时。因平日里忙着埋头苦读立一番事业,对于大褚的习俗风情只是一知半解。误以为大褚的婚嫁习惯和后世差不多,都要忙忙活活闹将一整天。因此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好睡,等到外头天光微亮月明星稀之时就慌忙起身催促家下人准备迎亲事宜,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之后自己对公主一往情深,猴急着就要把人迎娶进门的消息沸沸扬扬传遍京中。引得亲朋好友竞相调笑。晚间进宫迎娶公主的时候,平阳还红着一张脸面羞羞答答的埋怨自己,只说因自己行事轻浮,叫她被一群姊妹手帕交好一通打趣,真真叫人羞死了。

    没等说完话,一群公主贵女莺莺燕燕便簇拥着过来,口里不断调笑着状元郎果然是风流倜傥,不拘一格,行事作为颇有先朝名士之风范。难得对公主情深意重,连一个白日都等待不得,巴巴儿的求着把人立时接回家中宠爱方好。还问要不要求大家伙儿手下留情,让郎君快些把公主接回家去。

    听的君少优更是满头满脸的大汗,一叠声的服软告饶。平阳公主也在恼羞之下不住的拿着粉拳捶打他。君少优当时只觉得惊慌失措,不好意思,心里却是甜甜蜜蜜很是充盈的。

    如今时过境迁,明了大褚风俗礼仪的君少优再也不会闹出当年那些举止失仪的笑话。只是面上云淡风轻,镇定自若了,心里却觉得空牢牢的,一点儿也不踏实。

    守在外间的秋芙留意到里面的动静,连忙走进来服侍君少优穿衣洗漱,口里还不住说道:“郎君倒是好耐性儿,奴婢昨儿一宿都没怎么睡过呢。”

    君少优接过秋芙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脸,古井无波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睡的。迎亲的仪仗要等到晚上才来,你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也耽误不了正事。”

    “话也不是这么说。倘或是寻常的迎亲嫁娶,奴婢也不至于这样。可郎君却不同,这可是奉旨嫁入王府呢。大褚朝开国以来,以男儿身嫁入王府的,郎君可是独一份儿,由不得奴婢心中忐忑。”秋芙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窥着君少优,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王府里头的规矩大不大,郎君过的能否如意顺遂。这护国公府就是千般不好,总归是郎君生活十来年的地方。自今日去了王府,好在永安王对郎君十分看重。想必府中的下人也不敢不敬重郎君。”

    君少优沉默不语。一时被秋芙的话刺痛内心,纵然他这几日百般劝慰自己要随遇而安,可内宅规矩到底与外头不同。想到自今日起自己一身荣耀安危竟然要靠另一个男人的施舍,一身荣辱都与另一个男人休戚相关,君少优便觉得郁郁不能开怀。

    秋芙见状,顿悔失言。讪讪的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劝解。

    君少优瞧见秋芙不知所措的模样,摆手说道:“饿了,叫下人传饭来。”

    “是。”秋芙微微欠身,立刻转身去了。

    少顷,有小丫头子捧着食盒托盘一一传上饭菜。君少优发现今早的膳食竟然比往日更为精致丰盛,不由得又是摇头哂笑。

    怎么竟有种死牢里的囚犯吃断头食的错觉?

    食不知味吃完一顿早膳,君少优临窗而坐,冷眼瞧着家下人登高爬梯的四处装点门面,张灯结彩。少顷便有许多登门庆贺的姑姨太太并府内几名平素交好的弟兄姊妹簇拥着进门,拉着君少优便要冠发穿戴。君少优推脱不住,只得坐在妆镜前任由几位姐姐妹妹打扮自己,并有几位庶出兄弟站在后头指手画脚,叽叽喳喳也算热闹。

    不时便到了正午时分,渐渐便有宾客盈门。

    护国公君瑞清虽然出身寒微,又早早就交了军权,卸甲归家,手中并无实质权柄。但好歹亦是圣人看重的从龙之臣,为人又向来亲近随和,八面玲珑,从不肯轻易与人争执龌龊。因此故交好友并不少。

    再者永安王乃是圣上最为看重的皇长子,军功赫赫,少年封王。是京中多少闺阁女子羡爱倾慕的对象。如今却对护国公府一介庶子青眼有加,不惜前途名声亦要请旨求娶。京中多少权贵官宦人家对于这位深居简出的君少优十分好奇。都等着送嫁之日过来一睹公府五郎君的绝代风姿。故此前来凑热闹捧场的就更多了。

    杨黛眉作为护国公府当之无愧的女主人,自然要担负起招待来往女眷宾客的重任。且君柔然已到适嫁之龄,却并无议亲之举。亦让杨黛眉心中十分焦急。趁此机会将君柔然推到人前,与其一同招待宾客。君柔然本是杨黛眉精心教养出来的公府贵女,不论心性如何,外头行事自然是进退得宜,举止有度。长袖善舞之处,赢得堂内贵妇交口称赞。

    茶过三味,一时便有妇人提出要瞧瞧新娘子的风姿容貌。“看看是何等风华绝代的妙人,能不声不响的赢得永安王一颗真心。”

    为表母子亲昵之情,杨黛眉自是满口同意。遂派丫头到葳蕤院传话,回来的消息确是“时日甚早,五郎君还未曾冠发穿戴,请诸位贵人稍后片刻再行前往。”

    诸多贵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少顷,便有一位向来心直口快的妇人掩口笑道:“怪不得永安王一见倾心。别的暂且不说,但只这一条养气功夫,就够我等刮目相看的。”

    杨黛眉摇了摇头,少不得开口解释道:“五郎生性恣意,且这么多年他一直体弱多病,我心疼他小小年纪缠绵病榻,因此疏于管教,倒让各位见笑了。”

    又低声冲丫头吩咐道:“还不快叫葳蕤院的丫头帮郎君梳妆打扮。总不好诸多女眷长辈要去见他,郎君还是衣衫不整的吧?”

    其余宾客见状,少不得称赞杨黛眉慈母心怀。只有一些心思透彻消息灵通的,暗暗嘲笑杨黛眉多此一举。难道将五郎君骄纵恣意,思事不全的名头传出去了,她就偏得了多少益处?

    不过不论心下如何作想,大家面上都是一团和气,默契的将话题转到各自家中被宠爱的无法无天的小郎身上。一时间热热闹闹的,竟让杨黛眉没了插口剥白自己的空地。

    另一厢,小丫头兢兢战战的把话传回葳蕤院。倒让已经穿戴整齐的君少优听的一愣。旋即明了杨黛眉这一番作秀的心思,不觉莞尔。

    适才小丫头过来催促的时候,君少优确实未曾穿戴整齐。却非是旁的缘由,只因他身为男子,无需挽发盘髻,头插珠翠,姣面化妆。且庄麟为了讨他的欢喜,让礼部送来的凤冠嫁衣也都是男子式样,与亲王的远游观绛紫袍服规制相同,只在纹绘图案上将龙转成了凤,以示龙凤呈祥之喜。

    迎亲仪仗要等傍晚才能前来,为了配合之后还有的催妆环节,君少优并不能过早的穿戴妥当,免得给人恨嫁之感。这是习俗。因此先时君少优只穿着常服在房中与诸多兄弟姐妹玩闹说话。听到小丫头的第一回传话,君少优便立即吩咐秋芙帮自己穿戴整齐,免得失礼于前。可不过瞬息间又听到小丫头第二回传话。君少优即便是傻子也能猜到必定是杨黛眉从中作梗——

    大喜之日还给他添堵,虽然这喜并不是自己一门心思求来的,君少优也难免有些不痛快。

    一时,又有丫鬟通传说夫人、大娘子、并诸多仕宦夫人都来给郎君添妆来了。

    君少优听闻“添妆”两字,不觉又是一阵牙疼。只得起身前往院外亲迎众多长辈和兄弟姊妹。不论往日大家有多少嫌隙龌龊在里头,今日必定都是高高兴兴,满面祝福的。杨黛眉顺势拉过君少优的手,语重心长的劝慰道:“自今日起你便要嫁到永安王府了。一朝嫁为人妇,须得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友爱姑嫂,万万不可像在家中一般随性自在了。”

    君少优听的十分别扭,却不得不低头称是。

    另外几位从来不曾见过君少优的命妇夫人少不得拿眼睛暗暗打量,但见君少优面容姣好,五官精致,肤色如玉,眉目缱绻,直直望着众人之时,一双清亮的眸子似无意却有情。头戴双凤衔珠紫金远游冠,身穿绛纱刻凤亲王袍。越发显得身材颀长,玉树临风,周身气度翩然若仙,叫人望之便生亲近之感。诸多命妇不由得眼前一亮,暗道永安王果然好眼色。

    落在人后的君柔然有些嫉妒的看了君少优一眼,暗自撇了撇嘴。

    杨黛眉拉着君少优在床榻前坐下,从陈妈妈手里接过一个紫檀木雕刻山水图画的精致木匣,从中拿出一块质朴莹润至极的美玉,递给君少优道:“这是我出嫁时我母亲送给我的唯一的陪嫁东西。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本想着给你大哥留着。只可惜你大哥人小主意大,十二三岁便效仿永安王参军效力去了。到了如今也未能归来。你是我们护国公府最早出嫁的人。今日我便把这方玉佩送与你。但愿你也能如这方美玉一般,至坚至贵。”

    君少优瞧着杨黛眉手里的玉佩,心中极为诧异。面上却十分惶恐的推脱不受。“这是母亲要留给大哥的东西,儿何德何能——”

    “我对你们这几个孩子一视同仁,你很不必惊慌。”杨黛眉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君少优的脸颊,开口说道:“何况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便是。”

    君少优见状,只得将玉佩收下,低头道谢。杨黛眉淡然微笑,亲自帮君少优把玉佩挂好。

    君柔然此刻的嫉恨怨怼几乎都掩饰不住了。目光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剜着君少优和他腰间的玉佩。惹得周旁命妇纷纷侧目,暗道外头传言的护国公府嫡庶不睦的消息果然属实。只是一方玉佩而已,虽说名贵异常,意义重大,却终究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好东西。既然当初舍得拿出此物作秀,此刻又何必再露出这么一副不甘不愿的神情。倒叫人小觑了护国公府的教养气量。诸多命妇相互对视一眼,不免对这位护国公府的嫡长女起了两分轻视之意。

    杨黛眉见状,心中暗暗焦急,却不好开门见山的提点女儿。只得频频给陈妈妈使眼色。陈妈妈寻了个恰当的借口,引着君柔然出去了。

    堂内众人为免杨黛眉尴尬,连忙凑上前来一一展示自己送来添妆的礼物。无非是些明珠宝石,金饰美玉之类。君少优少不得一一谢过。

    诸多命妇簇拥着君少优坐在床榻前,七嘴八舌的闲聊起来。这个说“郎君果然好颜色,怪道永安王魂牵梦萦”,那个又道“等日后得闲了咱们好生聚聚,见郎君人品出众,别说永安王少年慕艾,竟把我们都爱的什么似的。”

    叽叽喳喳,吵的君少优好生头疼。

    闲聊半日,但见金乌西垂。终有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子进来传报道:“永安王府催妆的仪仗到了。”

    君少优闻言,立时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