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大盘鸡

董无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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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别提了...则成这四五年可真是苦过来的...不说头悬梁锥刺股吧,那也是闻鸡起舞...虽说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可真要是四五十岁考上进士,圣人一看,这不养老来了吗!还能有几个前程呀?”

    此话一出,桌上全是轻轻脆脆的笑声。

    油灯下,一桌子人,都是姐姐妹妹。

    声音传到柜台后面,含钏笑意盈盈地支棱个耳朵听。

    这是街坊里家里头有考生的人家,松了劲头,特意约在“时鲜”聚一聚。

    含钏送了一斤金波酒助兴。

    酒过三巡,拉提特制的一大盘鸡肉端了出来——一个特别大的瓷碗,特别宽,深度却很浅,鸡肉铺在瓷碗里,还有炖得软烂的土豆块儿、洋葱、大葱、绿椒、干辣椒和许多样连含钏都不认识的香料。

    都是拉提自己去东郊集市里靠鼻子嗅出来的。

    这些香料上桌之前,含钏分成两份,一份拿到善药堂请大夫过目,一份贴了礼信请胡文和拿到胡太医跟前过目,两边都点了头后,含钏还自己吃进嘴,亲身试试有毒无毒。

    她还活着。

    所以,这些香料上了桌。

    那大盆鸡一上桌便占据了大半张桌子,便引来夫人奶奶们一阵惊呼。

    这一大盘色彩鲜艳、爽滑麻辣的鸡肉和软糯甜润的土豆,辣中有香、粗中带细,冯夫人吃眯了眼,太香了!这一大盘,不同于江南菜的婉约,也不同于四川菜的侵略,更不同于地道北京菜的浓油赤酱,吃进口就像坐在了广阔的大漠中,砂砾里燃起旺盛的篝火,篝火边竖插着焦香的烤鸡...

    “是西域菜。”含钏介绍道,“今儿个才将香料尽数配齐,您几位夫人是头一位吃到新菜的食客。”

    冯夫人抿着嘴笑起来,“是我们的荣幸!”

    含钏特别喜欢冯夫人。

    时时刻刻都在笑。

    说起自家余举子,一口一个则成,亲热得简直不像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亲的夫妻。

    含钏也笑道,“有您几位好邻居尝菜,是儿的荣幸!”

    又寒暄了几句,含钏就走了。

    一转头却听身后的桌子,冯夫人声音低低的,“考试前,参考的学生有吃贺掌柜送过来的绿豆糕吗!?就是有的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图样,有些是蟾宫折桂图样的!”

    “吃了的!寓意这样好,我儿子考前,我专门拿这绿豆糕做的朝食!”

    “对对对!寓意特别好!”

    冯夫人“哎呀”一声,“我记得前朝,宽街开过一家状元烧饼,进京赶考的举子只要吃了那家的烧饼,就很少有落榜的...再不济也是个三榜同进士!”

    冯夫人声音低低的,“你们说,贺掌柜这绿豆糕,会不会...”

    这给女人们打开了新思路。

    大家伙纷纷说起自家考生吃下绿豆糕文思如泉涌的具体事例。

    说到兴起处,还配之以生动的故事与夸张的语调。

    这样也可以!?

    含钏在原地愣了愣,转过头,却见冯夫人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含钏抿唇笑了笑,遥遥地同冯夫人作了个揖。

    这种事儿,在余举子获得殿试第八名好成绩、进了翰林院编书后被传得更广了。

    余举子还带着自家夫人,拎上四只红彤彤的喜蛋来谢礼,含钏简直是哭笑不得,“您赶紧收回去!这关儿什么事儿啊!是您自个儿厚积薄发才考了好成绩的呀!实在是...实在是...”

    含钏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了。

    这种事神乎其神的。

    一般带有故事和传奇色彩的吃食,要么靠编,要么靠骗,都是有人运作的...

    余举子却笑起来,“您别说,先前某去殿试,一位老翰林专门点了某的名儿问,‘那绿豆糕好吃吗?’——可见贺掌柜这进士绿豆糕的名头传得有多远!”

    余举子和他家夫人一般,爱笑爱闹的,瘪瘪嘴,作出一副特不好意思的神情,“也怪某不争气,若是某争点气,考个状元回来。您这绿豆糕,便不是进士绿豆糕了,是状元绿豆糕了!”

    含钏一下子笑了出来。

    再看冯夫人望向余举子,笑如弯月的眼睛。

    含钏笑得更甜了。

    这就是夫妻间最好的样子了嘛。

    这事儿越传越远,许多今次落榜的士子坐着牛车点名要买绿豆糕,食肆里就四个人,八双手,除非一天不开店专门做绿豆糕,否则总有人买到了,有人走了空。

    含钏索性就在门前立了块儿牌子,“若买绿豆糕,请或对诗一句,或颂词一首,或赋论一篇,且绿豆糕不单卖。若有实在有才者,馈送绿豆糕一盒。”

    也就是说,得在店里花上一两银子吃顿饭,才有资格买绿豆糕。

    一两银子一顿饭...单这个条件,便能筛出许多人了。

    可也不能唯利是图嘛。

    若您实在有才,诗词赋论都对得特别好,那也行,送您一盒绿豆糕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怎么辨别谁对得好...

    含钏自己是没这个本事去评判的。

    她能把字儿认全,已经是白爷爷教导有方了。

    含钏在厅堂外,刷白了一面大墙,把士子们的诗词、赋论全都誊上去!

    又给每一位落座就餐的客人发上一朵扎得鲜红的小花儿。

    食客们若是愿意花时间品评,便可将手里的小红花儿贴在自己认为最好的那篇文章下面,以一旬为期限,谁的文章获得的小红花儿最多,“时鲜”就送谁一盒绿豆糕!

    这个法子,没法儿指摘!

    这是大众的评判!

    代表了北京城文人的最高水平呀!

    没几天,那面墙就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文章,北京城的读书人越传越广,没事儿就写上一篇递交到小双儿手里,再有小双儿挂在墙上。

    徐慨走在东堂子胡同,正准备进宅邸里看看工期,却见胡同尾巴门口排着一队青衣高发、读书人打扮的学生,眼一瞥,吩咐小肃,“去看看,胡同尾巴在干嘛。”

    在徐慨都要忘记这件事时,小肃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盒贴着红封的食盒。

    小肃兴奋极了,“主子爷抢到了!‘时鲜’在卖绿豆糕!”

    绿豆糕需要抢吗?

    徐慨蹙了蹙眉。

    小肃赶忙加上前因后果,“只有进店吃饭的食客才有资格买绿豆糕,奴赶时间,便守在门口等吃完饭的食客出来,买他手上的那盒绿豆糕!”

    徐慨眉头蹙得更紧了,“几钱银子?”

    小肃大声道,“十两!奴还加了两次价,人家才愿意卖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