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王老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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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楼至与渡如何两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路上倒也无事。只是楼至退位之后许久不曾出门,蕴果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凡事不必躬亲,是以对民间之事不甚了解。渡如何疼爱师弟,每每将途经的风土人情说与他听,倒也减缓了不少离愁别绪。

    一日渡如何打发楼至在客栈打尖已毕,正要回房,却见楼至从袖内掏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觉得好奇,便上前观看,只见楼至在本子上画了一颗豆黄,前面已经有了十几颗。渡如何不解笑道:“想是师弟馋嘴了,想这豌豆黄吃?”说得楼至噗嗤一笑道:“我离家之时,想着此去求医不过百日,所以制了百余颗豆黄给他们父子二人,如今算算日子,想是已经用了十几颗了?”

    渡如何是出家人,每见他们举案齐眉,必然嘲笑一番,便笑道:“看你这一日三秋的架势,等到我们回去,岂不是沧海桑田了?”楼至方后悔自己矢言,将闺阁之事说与师姐知道,便推推搡搡将渡如何请出门外,自己合衣而睡。

    往日在家安寝时,外间有侍女守夜,内室也有蕴果相陪,即使两人不行周公之礼,蕴果也必然将楼至抱在怀内安置,是以楼至许久不曾梦魇,如今出门在外,自己与师姐男女有别,夜间并无他人陪伴,是以常常展转反侧,直到三五更方能朦胧睡去。

    楼至恍惚间只觉灼热之气盈身,低头一看,自己竟在一片火海之中,腹内孩儿痛哭不止,楼至想伸手安抚肚子,却发现自己四肢都被法器钉住,无法脱身,火舌已经窜上自己的身子,婴儿痛哭之声愈加凄厉。

    “不!”楼至担心腹中孩儿,情急之下竟化出修罗法相,挣脱了禁锢,双手护住腹部,突出重围,却见刑台之下,众多武林人士惊愕地看着自己。众人见楼至杀体已出,纷纷后退,刀剑齐出,一时僵持起来。这时为首一人挺身而出喊道:“贱人还不伏法!”楼至看时,却见是昔日同门矩业烽昙,不由大惊道:“师兄,你怎么……?”

    “谁是你师兄?你这贱人,本已受封天佛称号,又是武林盟主,如今竟然不知廉耻,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勾当,早就被逐出师门了。今日我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将你这贱人执以五赦净躯天罚。”

    楼至见昔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师兄竟然对自己口出恶言,再观低下众多武林人士无不同仇敌忾,誓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目光扫过人群,却不见蕴果谛魂的踪影。楼至心系腹内的孩儿,情急之下,运出禅天九定之招。众人见楼至极招上手,一时不敢躁进,双方僵持起来。

    正在僵持之际,却见战团之外,两人浴血而来,一人正是蕴果谛魂,另外一人楼至却不认得,但观此人好生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两人根基绝世,不刻便杀入战团中心,将楼至护住。那人对蕴果说道:“劳你为楼至护法,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蕴果迟疑了一下,那人爽朗笑道:“以后这半生都要将他托付于你,怎么几句话也容不得我?”蕴果不言,守在战团之外,一时间武林众人难以靠近楼至分毫。

    那人深深看了楼至半晌方说道:“天之佛,你因门户之见不容我存世,却阴差阳错之际与我结下恶缘,我本负气不肯为你解围,只是你这般回护我的孩儿,我怎能有负于你,今生今世是我天之厉害了你,欠你的只有来生偿还了。”说罢伸手在楼至胸前猛击一掌,楼至大惊,掌气却不伤及身体,震开楼至罪身法相,现出体内地狱之景。天之厉似乎也被眼前奇景震撼了,半晌方道:“楼至,你的身体果然既是天堂,又是地狱……”说罢回身对以矩业烽昙为首的武林人士朗声说道:“你们听着,我天之厉今日自裁于此,永坠地狱,事到如此便是了结,今后你们不可再为难他们两人,诸位是聪明人,想必也明白如果楼至躯体有损,我便能自地狱封印脱出的道理。”说罢回头又看了楼至一眼,楼至虽然不与他熟识,但此刻竟觉万箭穿心一般,泪水夺眶而出,那人温柔一笑,伸手将他脸上泪痕拭去,举手击向自己天灵。

    “不!”楼至此刻只觉没由来地一阵撕心裂肺之痛,腹内孩儿也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哭,便失去了声息。只见天之厉躯体倒落尘埃,化作碎片,缓缓进入楼至胸口的裂缝,待吸纳完毕,裂缝自动愈合,楼至只觉头痛欲裂,裂缝合并之际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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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梦魇,让楼至身形又憔悴了不少,渡如何看在眼里,心下甚是着急,用言语试探他,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因楼至觉得这个梦境十分蹊跷,跟蕴果与渡如何向自己描述的过去大有出入,是以并未向渡如何多言,只是暗暗留心她的言行,渡如何悬心楼至的病体,见他不似往日活泼,只道是他身子不快,又思念丈夫和孩子,所以愁上眉山,一路上也不再为了景致耽搁,两人连日来交谈甚少,是以脚程加快,不日便到了芙蓉山下。

    依着渡如何的意思,两人径自前往寻医便可,楼至却要在镇上的铺子耽搁一阵,渡如何心下纳闷,却见楼至走出来时,头上戴着一顶羃蓠,便笑道:“这个有趣,怎么在家时不见你喜欢戴这个?”楼至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虽然身为男子,却已经与蕴果结发,路上有师姐的陪伴,且我们选的都是风景秀美的偏僻小路,所以还不妨,但到了此处,若是此次求医的这位大夫是个青年男子,也只好如此装束方为得体了。”渡如何闻言,方知楼至在外谨言慎行,都是为了顾全蕴果的颜面。

    说话间两人行至八里村内,楼至观此地风俗淳厚,与京城浮华之地大不相同,未行几步便听见琅琅书声,渡如何笑道:“是了,这里必是村馆之处,你随我来,这里不比你家规矩大,却是任人随喜的。”说着拉了楼至的手带他进入。

    两人行至中庭,迎面走来一群下了学堂的子弟,内中有个红衣少年,见了他们便笑着迎上来道:“姐姐果然来了,这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位病人?”说着上下打量了楼至两眼,只是隔着羃蓠却瞧不清楚。渡如何笑道:“我与这小兄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了,只是还未请教大号?”少年粲然一笑道:“不敢,我叫剡冥,姐姐们请随我进入奉茶吧。”渡如何笑看了楼至一眼,原来剡冥隔着羃蓠,竟将楼至错认成女子,楼至假装没听见,跟随他们进入了内堂。

    奉茶已毕,那个叫剡冥的少年便一直缠着渡如何,讨教她当日败了自己的功夫,渡如何被他缠不过,便答应随他到外面演练一番,那少年临走时对楼至说到:“姐姐略坐一坐,我家兄散了学还要上山采药,须费些功夫方才回来,我与渡姐姐去去就回。”说着便拉着渡如何往外间走去。

    楼至没奈何,枯坐了半日觉得无趣,便信步在内堂游荡,竟不见一人,方想到此处不过是个私塾先生的宅子,怎比得自己家里妖童美婢殷勤服侍,想起家中,默默按了按袖内的卷册,那些豆黄想必已经被质辛用了不少,不过依着蕴果的性子,必不会迁就于他,正是有了此人,自己在外方才一切放心顺遂,若此次求医真能除了自己多年的症候,那往后岂不是可以琴瑟和谐。想到此处,便觉这冷僻之地别有曲径通幽之妙,一草一木皆淡雅有趣,经过正堂,只见里面悬着一幅卷轴,上书“内圣外王”四字,楼至点头叹道:“这读书人倒是好大的口气……”却见旁边还有两行小字,写道:“捭阖从来伤心事,岂独离恨是缠绵?”楼至看罢脸上一红,后悔自己不该进这内堂瞧见了人家的私物,一面叹道“不想此人竟是个多情的种子。”

    正在感叹间,只觉身后有人,刚一转过头来那人已经欺身,两人视线交汇处,楼至的羃蓠被那人周身气劲一冲,吹开了半边帷幕,露出了楼至绝美的面容,那人见了他一怔,随即便扣住了他手腕道:“是你……”

    楼至见此人是个青年书生,却如此唐突自己,不由心下大怒,高声喝道:“放肆!”却也不忍极招上手伤了他的性命,只想教训他一番便罢了,怎知两人交手片刻,那人竟对自己的武功路数了若指掌,楼至心下疑惑此人素未谋面,何以如此熟知自己的武功,莫非是之前蕴果对自己讲过的叛党余孽,当年自己身为武林盟主之时,因为以天佛之身诞育子嗣而被追杀,想到他们曾要伤害质辛,楼至心下不由一凛,手上杀机已现。正要运出禅天九定之招,只听外面那个叫剡冥少年喊道:“大哥、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