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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肝沥胆]
隔了两天，迟书记到疙瘩楼上班，找会计要来了前几个月的会计凭证，逐页翻阅，趁会计不在眼前，把那份记者签过字的领款文件给撕了下来，装在兜里，然后原封退给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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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天过去了，董事长批转给书记的《关于收购国际商厦谈判要点的报告》还没批回来，也没有给其他领导传阅，这样与国际商厦合作的事情只能搁着。子明心中逐渐着急起来，张书记的这个批字，不仅子明、董事长等着，马总，乃至国际商厦的全体职工也在等着，甚而至于市委的某些领导也等着。新厂的重组也耽搁着。马总一天三个电话催问，子明无言以复。
小田见子明在办公室来回来去的溜达，问：“怎么啦？”
子明据实以告。
小田笑说：“皇上不急急太监。人家书记扛着呢，你着什么急呢？”然后说：“后天，本周六，早上，咱们出海游？”
子明立刻说：“没问题，你安排吧。”
小田：“别每天都是工作，出去散散心，啊？”那神色万种柔情。
子明坚决地说：“好的！”
子明预估到书记不会痛痛快快的，但是也没想到他愣是把报告给压下来。晚饭后，子明把马总给约出来，找了个小茶馆小坐。关键的话就是那么几句。
子明：“我比您着急呀，如果过了八月份，到九月份，我再接过上市公司，配股就来不及了，而且全年还得搭上10%的业绩。”
马总懂得这些，说：“你们的毛病出在哪？那位领导，不行我找他去！”
“你找有什么用？”子明瞅了他一眼说：“想想办法，找个顶用的人找他。”这是意思分明，但是指向不明的话。
马总：“请您指教。”
毕竟是两个谈判对手，分别代表各自的公司，说话都是十分慎重的。
子明把话题转开了，说：“现在国际商厦的职工们还稳定嘛？”
马总：“都等信呢，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否则日久生变啊。”
子明：“上次在信访办，我领教了职工的厉害了，那么大的领导都陪着，还有一位市委副书记在后台盯着。最后，敬德书记一拍板，全都摆平！向我们从前在外企，哪见过这个阵势啊。”
马总被子明说晕了，那天子明的表现并非如他所说。
子明继续说：“敬德书记的指示，一到我们集团，立刻全都摆平。那就是不一样。”
马总歪着脖子，看着子明，那眼神的意思就是：你小子也又忽悠什么了？耍我？
子明没理他，站起身，拍拍马总的肩膀说：“历史的经验值得重视呦，老同志。”说完走了。
马总呆呆地坐着，过了五六分钟，渐渐地明白过来。拨通电话，叫来了一个人，这位是现任国际商厦的书记，姓姚，这人是极可靠的。
马总脱下鞋来，光着脚丫子搭在另一把椅子沿儿上，靠着桌沿儿，跟姚书记说话：“姚兄，这重组的事‘天重’天天渗着，不理咱们，不好受啊。”
姚书记：“是呀，领导您有什么想法吗？”姚书记估计他把自己叫到这里，这么个小茶馆，肯定有想法。
马总并不回避说：“咱们得推动他们一下，要不，他们不着急。要是上赶着他们，咱们也拿不到好条件。”
姚总自然更关心，说：“您说怎么办吧。”
马总伸过头来，又看看四周，单手捂嘴，压低嗓音说：“想办法，让职工再闹一次事，别闹到BJ啊，到‘信访办’就可以了。注意！千万不能让职工说出是咱们指使的。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就给市长得罪了，那咱就全都完了菜了。”
姚书记嘴里“嗯”着，行为迟疑，说：“这事肯定办，我吃不准，怎么弄好呢？”
马总：“必须拿捏好，你好好动脑子。不是万不得已我不出这个下策，否则，人家就坚持不要职工，我有嘛招儿？可是，我们不能让职工们就拿几万块钱，全都赶回家呀，一千多人呐，兄弟，那我们就缺大德了。”
听着马总的话，盯着马总的眼睛，姚书记热泪毫无遮拦地流淌下来。
见着姚书记流泪，马总的干涩的眼白竟然也忽地垂下泪水，他抹了一下鼻涕，说：“咱们要跟他们干！虽然咱们‘宏利’养不起职工了，但是，咱们还是要保护职工的合法权益。”
姚书记站起身，对马总说：“这事交给我了，您甭管了。”说完走了。
马总和姚书记两人都是国际商厦的创始人，商厦的楼是他们建的，职工是他们招来的，商品是他们引进的，对商厦员工两人感情至深。
姚书记回家的路上，一路寻思，一路慨叹，想不出好的办法，最后想通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把老命撂给国际商厦了！”回到家中，披肝沥胆，奋笔疾书。题目是《致各级领导的公开信》。
这封公开信是以职工的名义写的，内容是陈述职工对兼并国际商厦、特别是对“天重”不接收职工的立场，提出个人的意见。要点如下：
第一、质疑宏利集团剥夺职工的“表达权”，未经职代会讨论，专权作出出让国际商厦的决定。《工会法》第三十八条规定：“企业、事业单位研究经营管理和发展的重大问题应当听取工会的意见；召开讨论有关工资、福利、劳动安全卫生、社会保险等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会议，必须有工会代表参加。”
第二、“天重”提出拒收职工的条款，涉嫌违法。以“发改委”为主、四部委颁布的《关于企业兼并的暂行办法》（（８９）体改经３８号））第九条规定：“在目前社会保险制度还不健全的条件下，被兼并方企业的职工，包括固定工、合同工和离、退休职工，原则上由兼并方企业接收，在确定资产转让价格时要考虑这一因素。……”
第三、拒收职工，在实际操作中不可行。如果全体职工在被兼并前全员离职，在一个时间区间内，必然面临这样的局面：1、商厦内没有职工服务，包括商厦高层管理人员，中层管理人员，现场管理人员，收银员，物业管理人员，保安员，保洁员；2、商厦内有商户售货员和商品，但是没有秩序，3、商厦内有顾客，但是没有服务和管理；4、商厦内或者有电源或许无电源，但是不知何时关闭和启动，商厦内或许有空调，或许没空调，但是没有人管理送风和停送；商厦内或许有盗抢或许无盗抢，但是没有人管控；如此等等，哪里还有人交出资产和账目？无人交出，何谈接受呢？买卖将成为一纸空文。
第四、我们的态度。1、国际商厦是优质资产，是宏利集团其他项目经营不善而被逼出让国际商厦的股权；2、国际商厦的员工是优质资产的一部分，员工队伍年富力强，同业各项指标优异；3、国际商厦的优势和愿景——本市各项经济指标最好的百货商场；4、职工的愿望，期待嫁入好人家！这一部分是代表员工亮明观点，实际上是对“天重”的隔空喊话。5、最后，唯一的诉求，要求市委市府干预“宏利”和“天重”重组中的拒收职工的条款。
转过天来，姚书记召集国际商厦班子成员，以及各个部门的经理开会，说自己收到了一封职工来信，感人至深，请一位年轻的同事当众宣读一下。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各位中高级管理人员，听着听着不由的站起身子，心中哽咽起来，几位女性，到了公开信的最后，已然嘤嘤出声。
姚书记说：这封信，我认为，说出啦职工们的心里话，反映了职工们的愿望和利益诉求，自己准备在这封信上签名，也想请职工们自愿阅读签名，然后将这封信送往津门市信访办、宏利集团和“天重”集团。姚书记的提议得到大家热烈的肯定。
姚书记带头在信上第一个签字留名，与会其他干部都庄严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最后姚书记做了一个惊人的表态，让众人感奋不已。原来按照宏力集团的政策，姚书记作为集团的党委委员，可以在这次的转让国际商厦的股权之后，把个人关系留在宏力集团。然而姚书记表态说：“留在宏利集团的待遇我不要了，国际商厦资产到哪，我跟哪，国际商厦的员工到哪，我跟到哪。作为共产党员，作为党委书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此，我不拍买断工龄，不怕被裁员，不怕丢掉待遇和职务，不拍丢掉工作和饭碗，不怕得罪‘宏利’，更不惧怕‘天重’！反正我全都豁出去了，就是死，咱们也死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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