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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迟密晤]
吕书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无事，赵总端着一沓文件推门进来，鼻梁上的花镜还没摘掉，神色略显急切地说：“书记，我刚明白，他们这个津彩公司是嘛意思啦。”
吕书记让他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把烟卷递过去。
赵总点上香烟，但是屁股还是欠在沙发边缘上，目光透过花镜上沿，对书记问：“他们这个收购国际商厦的报告您看过嘛？”
子明与国际商厦的马总的合同谈判已近尾声，就双方合作的主要的商务条款两人已经达成意向，各自回集团向上一级领导请示。子明回到集团写完了《关于收购国际商厦谈判要点的报告》，上报董事长，董事长阅后将文件批转给吕书记、赵总等其他班子成员。
吕书记看似漫不经心问：“怎么了？”
赵总：“现在，他们第一步是，先把国际商厦收购下来，然后下一步呢？”
吕书记：“？”
赵总：“然后第二步，他们要把国际商厦挪出上市公司的‘壳’，同时再把新厂‘装’进上市公司，这样新厂就上市了。”
吕书记：“这你不明白？”
赵总：“我明白，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新厂将来归谁管？”赵总用手指头敲击着自己与书记之间的茶几桌面。
吕书记双指正夹着烟卷往嘴边送，听了赵总的提醒，右手停在空中，忽又若有所悟，直起身子，说：“你的意思是……”
赵总：“将来新厂就是他秦子明管了，我可管不着了。”
笼统地说“天重”集团收购国际商厦还看不出问题，然而深入研究实际操作层面的方案才明白，并非集团本部收购国际商厦，而是要由津彩公司收购国际商厦——因为，双方是“土地置换股权”，而集团一重土地使用权已经全部注入到津彩公司。所以，准确地说，是津彩公司收购国际商厦这个上市公司，津彩公司是实际掌控上市公司股权的单位，将来新厂要装入上市公司，那么新厂自然成为津彩公司所控股的下属企业。津彩公司董事长是陈局，总经理是秦子明，其他人没有职务。
“将来新厂就成为集团的孙子公司了，科级单位？这不成笑话了嘛？也没咱的事了。”赵总说完把花镜摘下来让在茶几上，仰身靠在沙发背上。
在吕书记的经验中，集团大的权力格局是很难转变的，领导们的分工也是经市委同意确定下来的，目前，董事长、书记、总经理这三驾马车架构下，如果没有统一认识，班子其他成员的分工是很难调整的。新厂，集中了集团几乎全部优质资源，是集团的核心的产业，也是“天重”的全部希望所在，通过资产重组，忽然“变”到秦子明的下边，感情上实难接受。吕书记心中狠狠地想：这真是一种新的夺权方式，“资产重组夺权”，上下五千年没有。这些给人家打工的高管们，被夺权犹如被人夺命。虽然自己并未大权旁落，但是触动了权利格局，违背了权力规则的行为，吕书记还是深恶痛绝的。然而，吕书记象慢慢醒悟过来自言自语地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不会是有意设计的吧。”
赵总单手揉着双边太阳穴，忽然挺起腰板说：“他妈的，老子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一转眼，强行过继给人家了，这不气死人嘛！书记这是他们惹我啊？不是我主动找他们麻烦，对吧？是他们欺负我啊，那就都撕破脸了。”说完站起身，又撂下一句话：“咱们走着瞧！”说完摔门而去。
在赵总消失在门后不久，吕书记的门又被轻轻地推开，一个满是沧桑的笑脸探进门缝，定睛看去，原来是一重的迟书记！吕书记站起身来，拉门迎接。
迟书记身体不佳，相当于带病工作，又委以房地产公司支部书记及副总经理的职务，岗位重要，责任重大。迟书记是集团党委委员，政治经验极为丰富，吕书记对他高看三分。不是房地产公司实在是太复杂，否则不会把他派出去的。
吕书记倒水递烟，与迟书记倾身相谈。
迟书记深沉老道，笑模样中含有智慧，他知道吕书记需要什么，逐步把话题转到房地产公司，迟书记悄悄低语，说出一段房地产公司的大事。
吕书记听后看上去大吃一惊。
迟书记担任房地产公司的支部书记之后，还是常常不上班的，偶尔来一下疙瘩楼，跟党员们见一下，就算开过支部生活会了，迟书记深通人情世故，与年轻人非常和蔼，受到大家的好评。担任了副总经理之后，上班多了一些，每个星期来个两三天，签几个字，其他时间就是跟职工聊天。迟书记分管人力资源等，有一个消息，引起他重视，人力资源部报销了一单两万元的劳务费，说是给一个记者的，说这位记者为房地产公司写先进人物事迹。后来，听说记者采访了好几个人，最终写成一本小册子，叫做《问鼎精彩》，他也看过这本书，感觉写的不错，而且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本企业的先进职工业绩及脾气秉性。后来，又听说这本书报给了市长，市长还签署了意见，推荐市领导们学习。他今天来看吕书记就是想专题汇报这件事。
吕书记听了老迟的汇报，心中画出了一条逻辑线路：应该是秦子明花钱买通了记者，书写他们的事迹造舆论，又鼓捣记者在《内参》发表，最终捅到市领导。吕书记判断，无论如何，哪怕事实都是真的，“花钱买通”是断断违纪的，记者嘛，也不应拿劳务费的啊，拿了劳务费又捅到《内参》，怎么想怎么不地道。
迟书记为吕书记的判断点头认同，并说：“这个事，如果就是花点钱造个舆论也算不了什么严重造假欺骗，但是，摆到了市长的案头，影响了市领导的评价，甚至广泛散发，那么如果事迹造假，又雇人写作推广，这个后果就严重一些了。”
吕书记小声且瞪眼说：“对，切中要害。老迟，此事你必须砸实，首先，事迹是不是真的，其次，要拿到这位记者签字的领款单据，另外，你要好好翻翻这本小册子，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此事不急，但是要做扎实。”说着，拿手掌做刀，摆出一个切瓜的姿势。吕书记又说：“我正为这个秦总着急呢，你这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啊，哥们。”
迟书记：“什么事又让您老操心啦。”
吕书记：“嗨，小孩儿，总编故事。在‘天重’院子里，愿意耍耍，可以嘛！可是故事越编越大，耍儿到我这了，这不是找倒霉嘛。”
迟书记听出了八九分，说：“整个‘天重’还是您的如来佛手掌范围，谁也蹦跶不了哪去。
吕书记：“还需要一点时间，老陈现在还想用他，还有点新鲜劲儿，再过过……”说到这，扬臂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其意思是很明确的。
与书记又交流几句，然后笑眯眯地轻轻拉门、关门，离开吕书记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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