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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调查]
近日，小陈书记可谓春风得意。房地产公司开盘参观券派发过万，拔掉钉子户，保证“五一”顺利开盘，自己作为分管领导“功不可没”四字是担当的起的。不断地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翘尾巴，可是这腰杆，它自己就挺起来，说话，它自个就从丹田顶上来，真没骄傲，但是风度气质已然不同了。
“五一”开盘就在眼前，开幕式的文案不仅自己亲自审阅过，房地产公司还组织了一个小彩排，虚拟开幕式各个环节，自己也亲到现场指导，百无一疏，万事俱备。
吕书记把小陈书记叫到办公室，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简单阅过，知道是那个“滚刀肉”，声称房屋被“一重”纵火烧毁，眼下暂住宾馆，归家无门。“一重”的保安纵火、灭火，他有足够的证据，如果不答应他的条件，他一定报案，或者举报，云云，落款是手签字：高四。
小陈书记以前就有怀疑，“一重”从火是完全有可能的，甚至秦总参与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自己跟“一重”和房地产公司，都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
小陈书记谨慎地问：“‘一重’纵火，可能吗？有证据吗？想讹咱们吧。”
书记说：“这个事情还是有复杂性的。如果真的发生官司、上访，或者人家真的拿出证据来，那就出大事了。”
吕书记这么一说，小陈书记全身一哆嗦，“纵火是刑事罪啊。”心里想。
书记：“所以，这个事我们不能不闻不问。也不算调查，你下去了解一下吧。然后在党委会上通报一下。”
小陈书记只能同意，他是党委副书记，又是分管房地产的领导，责无旁贷。可是，这是个大难题。能否真实反映事实本身对组织是有重大责任的，是用职务承担的责任，然而，果真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若我方纵火，那就会有人入狱。吕书记也完全懂得这些，心照不宣，只说出“复杂性”三个字。但是他不提调查后向他汇报，不提跟董事长沟通，直接上党委会，也是极为少见。
小陈书记岂是凡俗之辈，经过一个下午的反复斟酌，最终形成定见。这肯定是秦子明的招法，此前传言秦子明打摔跤王就是佐证，黄和迟二人自己还是比较了解的，没这两下子。那么应该先请教秦子明才是正路，问他怎么办。
转天小陈书记来到疙瘩楼，跟子明说明来意：秦总，集团收到一封信，反映“一重”，纵火烧楼，赶走住户……我还得给集团汇报，这事我脑系不够了，专程找你请教请教。
子明立刻就明白了小陈书记的全部；1、前来请教，首先是告知自己此事已经到了集团，得到书记的关注，这是朋友道儿；2、来信中没有提到房地产公司，但是他已经猜测到与自己有关，此来问询也有调查之意；3、他在调查深度上不知道怎么把握为好，“请教”二字也不完全是客套。
子明很干脆说：“这好办，打个电话给黄总，让他写个调查报告，开党委会时拿出来一说，得了。”说完眯着眼看他。
“高招！”小陈书记心中闪出这两个字，但是话未出口，又问：“书记要是嫌我未能深度调查，不合适吧？”
子明：“书记也没说深度调查吧？”脸上稍微带笑。
小陈书记：“退一万步说啊，万一真是‘一重’纵火，我没有了解到，算有失察之责吧。”
子明：“纵火判定是公安的事，跟您没关系。”
“咳！怎么自己这么笨！”小陈书记心里责骂自己，但依然平静说：“OK，那我给老黄打电话，让他写报告？”
子明点头：“对呀。”
好像得到领导的批准，小陈书记拿起电话给黄总打电话，作出安排。然后又问子明：“那他，你想，他该怎么办呢？”
子明笑了：“他也是这么办，让消防队、保安队、驻场派所各写一个报告，然后一攒，上交，得了。我想就是这样。”
小陈书记是机关出身的干部，基层工作经验很匮乏，听到子明解说，这才恍然领悟基层的花样儿。
子明估计他心中还有最后的问号，于是起身带着他步行去看家属院。
家属院小陈书记是熟悉的，然而离开厂区干道进入东南角的支路，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从脚下到东南角厂区院墙已经一马平川，原先的车间、库房，家属院，连老树、电线杆子等等的碍眼老旧诸物，荡然无存。七八条纵横的“井”字形的道路重新构建，路面基础已经铺上三合土垫层，道路合围之中就是楼座，业已挖沟开槽，很快就柱基打桩了。
子明指着诺大的面积说：“领导，看见了吗？家属院就在这个地块里，它的面积不到这里的十分之一，哪还有啊，没啦。”
小陈书记努力回忆原先的景物，然而无法回忆了，连一点点回忆的凭借物都无影无踪了。小陈书记最担心的是那个信中提到的“物证”二字。现在看，现场都没了，哪里找物证。想到这里不禁点点头。打官司首重物证，靠人嘴说就定罪，不可能的。
小陈书记改变了口风说：“咳，老百姓就是多弄点钱，打官司，他请得起律师吗？请得起好律师吗？白忙乎。”
子明：“可不呗，老百姓多给点钱算了，咱们也不坑他。重要的是我们‘五一’开盘保住了，万张参观券，保住了咱们全年的售房计划。”
小陈书记听着子明平平淡淡说这几句话，忽然找到了感觉。来前，自己的在责任中、在人际关系中、在得失利害中反复权衡，一时间显得渺小许多。人家在如此困境中，不顾个人得失荣辱，做这些事情，真正是不简单啊；或者反过来说，人家担着纵火入狱的风险或者是舆论完成集团计划，我们做领导的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说：“后天有集团党委会，我会讲这件事情的。”
子明看着自己这个地块，没说什么，也没想什么。
小陈书记看着他，只觉得他略显疲惫，不由得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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