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陈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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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让医生也觉得欣慰,说可以让萧恪适当听点音乐,最好是他喜欢过的音乐或者是一些能触动记忆的音乐,这样对他恢复记忆有好处。

    初冬的阳光暖暖的金黄,我带着萧恪到园子里晒太阳,在榕树下放了张躺椅和一张藤椅。阳光透过树荫,萧恪躺在躺椅上,神情有一些漠然,有一些疲倦,他穿着最舒适的麻质衣裤,套着浅咖色针织衫,脚上套着羊毛袜,身上盖着张米色羊毛毯,身体放松,衣袖卷起,有些消瘦的手臂放在头边,五官依然英俊得过分,他这些天经过营养师精心搭配的食谱调养,脸上恢复了些气色。

    我拿了个吉他来对他笑:“我也不会什么乐器,小提琴还是小时候学的,后来早放下了,想来想去只有大学凑合学过一段时间的吉他最简单,勉强弹个和弦哈。”

    他眼珠子动了动,注视着那吉他,仿佛沉思着那是什么东西,我抱起了吉他,风吹得树叶簌簌的动,我想起了当年我们在校园里想爱的时光,轻轻拨动了吉他,和弦声音流水一样的从手指尖流出,我轻轻地唱:“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我是你初次流泪时手边的书,我是你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他微微侧了头,开始被吸引了注意力,睫毛垂下,眉心微微蹙起,阳光下侧影美好,我想起了那些美好的年华,在图书馆偷窥他的侧影,跑到他上大课的教室,装模作样拿了本书在听,其实仍然是偷看他。

    一首弹完,我又唱另外一首:“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萧恪的神情渐渐专注起来,有时候有些伤感,有时候有些迷茫,“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年轻那会儿只知道相爱就好,青春时轻易交出的爱恋,轻易的开口说出永远,根本不知道相许终身是多么沉重的誓言,需要付出多少的决心,经历过多少磨难,青春年少时不怕山水迢迢,历尽沧桑以后蓦然回首才发现半生的流离颠簸,有时候咫尺便是天涯,要在一起,需要彼此都非常非常努力,只有一方努力,那绝不可能。

    我唱了一首又一首,自己也已沉浸在了回忆中,我那会儿属于有一颗文艺闷骚心的理工男,敏感孤僻,很多人在我的生命中络绎离去,我被抛弃太多次,所以不敢期待任何人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却有个沉默温柔的人主动接近了我,对我不讨喜的个性全盘接受……那个时候,我们就彼此相约要一起到老,然而一直以来,都是萧恪在很努力很努力,虽然他中途也顶不住放弃过,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我又没有给他足够的信心。

    唱到嗓子有些哑了,我看到萧恪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整个园子里一片宁静,温柔的阳光洒落在他面目上,光影变幻,仿佛时光从未过去,我们从未分开,我注视着他,心里隐隐疼痛,放下了吉他,替他掖好毯子,轻轻把他的脚摆好,收入毯子下,在躺椅边单膝跪下,垂头轻轻吻他的唇,动作很轻,怕惊醒了他。

    他却微微张开了口迎合我,我低下头,看到他睁开了眼睛,眼睛里一点温柔,嘴角含着笑意,仿佛许久以前那么多次一样,我也笑了,低头继续那个吻,他伸了手按住了我的脖子,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另外一只手扳起我的下巴,低下头,专心品尝,唇舌极尽缱绻,我闭上了眼睛,和从前一样,将主动权交给他,手伸过去揽住他的腰,他的手在我脑后轻轻摩挲着,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才分开,然后我听到了我腕上的手表“滴”的响了一声,我不动声色看了眼表盘,知道是外边的保镖通报我有事发生。萧恪看到屋里出现不认识的外人会陷入恐慌和不安中,所以我吩咐保镖们没有紧急情况,尽量避免出现在萧恪面前,除了看护和我才能进入里间,而当我和萧恪独处时,外头的人无事都不能打扰,有事可以给我发讯息。

    我摸了摸萧恪的脸,他还在微微喘息着,漆黑的眼睛湿润而专注地看着我,我柔声道:“我有点渴了,我去拿点水,你要喝点牛奶么?”

    他皱了眉头道:“水就可以,牛奶那是你喝的。”

    我失笑:“好,那我喝牛奶,你喝水。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我,却仍是沉声说:“好。”

    我摸了摸他的手,站了起来快步从后廊往前走,到门廊出,两个保镖迎上来道:“有个女的带了几个人在门口说要见萧先生,说是萧先生的母亲。”

    我冷笑了一声:“赶走。”

    他们道:“他们说要见见你。”

    我有些不满,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前廊,穿过草坪走到了门口铁门处,隔着铁门冷眼看着外头的萧母以及扶着萧母的萧媛、萧娥两姐妹,令我意外的是,章令元也站在了萧媛后头,有些急切地看向了我,他居然回国了?

    萧母冷声道:“我要看萧恪!”

    我干脆利落地答复她:“不行。”

    萧母脸上扭曲了一下,这时萧媛连忙道:“奶奶心里着急阿恪呢,说话口气急了点,小芜,我们这也是担心萧恪,都是一家子,就算有些误会,也不用闹成这个样子两厢不来往,你看,连令元都从美国赶了回来,你们兄弟俩一向关系好,他也很关心小舅舅的,一直在问他的情况,小芜您看我们专程过来,是真的关心阿恪,你就让我们看看他吧。”章令元站在那里,一声没出。

    我没有看他,淡淡道:“他什么情况你们不是早知道了么?不还要把他往国外的精神病院送么?若是真送去了,你们又去哪里看他去?现在假惺惺来当什么好人?请回吧!”

    我转身要走,萧母已破口大骂道:“那绑架就是你做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萧家把你锦衣玉食的养大,你却反过来谋害阿恪,害得阿恪这个样子,还霸占了他的财产,简直是禽兽一样的……”

    我面无表情直接走进游廊,将那些污言秽语抛在了身后,令元……想到他我有点点愧疚,但是,什么都可以原谅,唯有伤害了萧恪的萧家,我绝不能原谅。

    才走回大厅,一个助理托了托盘过来给我,上头我的手机在闪动,和萧恪在一起的时候我手机都放在外头,怕手机铃声吓到他。我拿起手机看了下,显示保密的号码,我心里微微一动,接了起来。

    里头一个豪爽的声音响起来:“萧芜是么?我是刘若飞,听说你前些天找我?前阵子一直在疗养,秘书他们为了我的健康也过滤了下电话,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高柳还有孙子在,真是意外之喜啊。”

    我一笑,心知肚明地配合他演这一场喜逢故交之子的戏码:“刘老您身体如何了?是前些天遇到了些麻烦,想起父亲曾说过,从前爷爷和您是好友,最是古道热肠的,所以冒昧求助于您,倒是莽撞了,竟不知您疗养去了,真是不该。幸好吉人天相,如今事情勉强解决了,只是还有些首尾没做好。”

    刘若飞笑道:“我有听说了些,听说是和老萧那边对上了?年轻气盛啊,我看你年纪轻轻就当了天阳的总裁,还有些沉不住气啊,不过老朋友的孙子,怎么也该好好帮一帮,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若有空,来北京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吃顿饭,我也给你说说些你爷爷的旧事。”

    我心领神会:“本就该亲自拜访的,只是前些天一直在照顾病人,分身乏术,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晚就飞过拜访您,不知道您有空么?”

    刘若飞爽朗地笑道:“老刘我最近还闲,正无聊呢,你到了北京给我打电话,来我家里吃顿便饭吧。”

    我笑了下:“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我打了个电话给凌修:“替我订张机票今晚就飞北京,直升飞机?不,申请太麻烦,就民航就行了,另外替我选个礼物送刘老,刘若飞,我记得他有些雅好的,你去弄枚好点的印章石来,什么品种都行,你只管往贵里选就行。嗯,嗯,越快越好,你也和我一起去,还有保镖都带上,我去北京的时候,让温雪来别墅这里照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别墅这里别放人进来,保全公司那边让人再加点人手在别墅这里。”

    挂了电话,我放下手机,端了两杯水回了后园,萧恪躺在那儿似乎已经入睡,我将水杯轻轻放在旁边的圆几上,不过是轻轻哒的一声,他就身体一震,警觉地睁开了眼睛,有些惶然地四顾,我握住他的手,他看到我才有些放心地安定下来,我笑着对他说:“喝点水?”

    他坐了起来,拿了水杯喝了两口,我缓缓和他说:“我一会儿要去下北京,拜访个前辈,吃个便饭就回来,我让温雪过来陪着你,好不好?”

    他皱了眉头:“飞机不安全,会有人害你。”被害妄想是精神疾病非常普遍的情况,但是反应在萧恪身上,却总是每天大部分时候疑惧我会被害,他的幻觉大概是林观生的各种死亡,最多的是泡在水里,小部分是被捆着关在小黑屋里,前者可以想象当年我的事情给他带来多大的阴影,后者应当是他自己那七天经历的投射,这让我心酸得很,每次都十分耐心地打消他的疑虑。

    我笑了下:“我让人多订几个航班的票,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了,你说好不好?”

    他十分认真地思考:“你要带上保镖,带多点。”

    我耐心地回应:“我带了六个人,剩下的人留在这儿外头保护你。”

    他想了一会儿,霸道地做了决定:“你再多带两个人,手机要保持畅通。”

    我嗯了声,又试探着问他:“你身边要不要留个手机,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他之前一直很排斥手机,似乎对那忽然发亮的屏幕以及声音觉得排斥和惊吓。

    他想了很久勉强答应:“好吧,但是你一定要接我电话。”

    我笑着应了,出去拿了个手机来教他:“你看,这里按一下,就可以打通我的电话了,等灯变红了,你放在耳边,可以听我讲话。”

    他有些不耐烦:“我知道怎么打电话。我还知道你的手机号码,133xxxxxxxx,他十分流畅地报出了我的电话号码,却是我读大学那会儿的手机号码,我眼睛微微发热,笑道:“那个号码数字不吉利,我花了钱买了个新号码,你记下来好不好?”

    我教他新号码,他却皱了眉,开始诧异:“这是萧芜的手机号码啊。”

    我注视他的眼睛:“萧芜就是林观生啊。”

    他迷惑地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我的脸,眉毛,鼻子,嘴唇,陷入了沉思中,我半跪在他身边,耐心地等待他整理那混乱的思路。

    没多久他放弃了思考,大概这让他精疲力尽,他手里拿着那手机,缩进了毯子里,闭了眼睛开始拒绝交流。

    我用毯子包裹着他,抱了他起来,往屋内走去,将他安置上床,盖好被子,亲了下他的额头,叫护士进来给他打针,看着他睡沉了,我才走了出来,叮嘱了几句后,等温雪赶过来,交代了她一些事情,便和凌修带着保镖一同去了机场,飞赴北京。

    曾经我觉得这些政客玩弄权术,投机牟利,如今自己却开始游走其中,同流合污,磨砺锋刃,将身投入这肮脏的泥沼中,酝酿一场盛大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