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寻个树洞

鸡丁爱马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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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很为难:“进一步检测需要时间……”

    “我等,”陈大帅坚毅道,“你们不准拖!”命下人,“先把这女人跟这仔子看起来,别叫他们捣鬼。”

    尹爱珠气极:“大帅,你好绝情!怎么不把思啸思凌也叫来一起检?给亲儿子受委屈,叫养子逍遥!你——”

    陈太太叹口气,跟陈大帅对视了一眼,出来唤思凌:“我们先回去罢。”

    陈大帅指着尹爱珠命令医生护士:“把这疯子的嘴堵上。”

    医生和护士均骇然:“我们是医院,不是监狱。不能限制人身自由!”眼看尹爱珠身上好几处淤青,他们没有去报警,已经很给陈大帅面子了好不好!

    “那就给她打镇定剂,”陈大帅不耐烦道,“没见她发病了。”

    “没有当事人的同意,做这种事情也……”

    “你同不同意?”陈大帅呵问尹爱珠。

    尹爱珠手捂着嘴,满面泪痕,想反对,没这胆子。

    她全身都在颤抖,几乎发展为抽搐,也确实太激动了,需要镇定一下。护士终于给她打进一针镇定剂。反正就打一针,睡一觉,对身体也没什么害处。

    尹爱珠喃喃:“你只相信她。你只爱她,既然这样,还娶姨太太干什么?”

    但是药力已经发作了,没人听见她的话。

    思凌与陈太太上了车,呆了很久,以为母亲会主动开口同她解释,但母亲什么也没说,神情平静中微带愉悦,仿佛去一次简单的春游。思凌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样了?”

    “你父亲会处理,你不用担心。”陈太太道,口气完全是在哄小孩子。

    “我知道是你做的。”车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司机的位置是隔开的,听不见后头,思凌声音仍然放得很低很低,仿佛生怕被躲座位底下的尘埃听见。

    “我做什么?”陈太太倒好笑了,“是她做了恶事,我不过帮她的罪行快点败露。这又有什么罪呢?”

    “取包袱的是我。”思凌艰难的吐出这句话。母亲知道那时候珠姨不在房间吧?知道珠姨会把绣好的腰带照原样包好以便还给太太吧?更知道是思凌拿的话,陈大帅一点不会起疑?因为思凌从来是这样透明透亮、没有秘密的孩子呢!

    可是思凌被母亲利用,成了母亲计划的一部分,成了她的刀。

    “你太钻牛角尖了。”陈太太安慰思凌道,“事情不过是巧上赶巧。你别再想这些。哟,前面是旗袍铺子罢?去看看上次定的几身做得怎么样了,给你散散心。”

    思凌咬住嘴唇,她还有一句话想问,却连问都不敢问。

    铺子里吕老师傅不在。他又出门给其他顾客服务去了,有个徒弟守着店,又不是陶坤,比陶坤年纪大些、会来事得多,正弯腰划线裁布,见陈太太陈小姐来,腰弯得比裁布时更低,满口的“太太坐”“小姐要喝杯水吗?”“太太气色真好。”

    陈太太便含了笑:“不必忙了,我们只是经过这里,顺便看看上次定的几套衣服裁得怎么样了。”

    “啊,已有大半了。师傅的作品,都是他亲手锁在后头,门钥匙是他随身带,备用钥匙是有,得找一下,太太您稍待……”

    “不用了,”陈太太改了主意,“叫你师傅做好就带过来试试吧。”

    “那是一定!一定!”徒弟再次把腰躬低,那姿势仿佛要去亲陈太太的脚。

    陈太太很受用,赴饭局去。思凌不去了,她看到旁边有新开的雪馆。

    也算是新生的事物,这年头,大商场里的气温调节器已经不算新鲜了,闷热仲暑,也可以调得习习如仲秋,就有人想出来,把空气调得更凉,近冬天,堆了雪,一整天都不会化。

    人类的奇思妙想如个婴儿,等不及的长大,蹬脱一切束缚,把什么节制都不放在眼里,总有一天,四时鲜花、四时蔬果、一切的生灵,都可以营造、都可以设计。然而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设计的罢……

    “做到这种程度,也不能吸引二小姐进去吗?”旁边一声喃喃低语,仿佛是贴在耳边的一团云气,太过柔软,思凌反而惊着了,后退一步,看清是陶坤。

    她在雪馆前面发了太久的呆,而他就一直在旁边,看她。

    她发呆的样子几乎是个孩子,坏脾气的,拧起乌黑的眉毛,这个也不对,那个也想不通,鼓着艳红的嘴,这嘴却已不再是孩子的了,玫瑰花生着气,蜜蜂还没有飞来,细腰大摆的新裙子上印着一朵又一朵蜜色的重瓣花儿,阳光密密的照在她身边。

    她生气都仿佛受到上帝格外的眷顾,以至于格外动人:“喂,你吓着我了!”

    “对不住,”陶坤笑道,“二小姐特意到这边来看雪的?”笑得有种神秘性,介乎忧伤和嘲讽之间,一重重暮色掩了,看不清,却有种微妙的吸引力。

    思凌撇撇嘴,说她跟母亲想来看看衣服做得怎么样,但要找钥匙,母亲不等了。

    “哦,那房间。”陶坤又笑一笑,好像连那房间也有什么秘密似的。这人,像一座荒凉的小祠堂,蒙蒙的光与影,仿佛无处不藏着狐精鬼怪,可恼得很。思凌咬牙道:“我发现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讨厌你。”

    “二小姐呢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心直口快。”陶坤笑容似粼粼的波光,“我真怀疑有什么是二小姐不敢说的。”

    现下就有一个。“血样你做了手脚吗?”思凌想问母亲,不敢问。母亲为了驱逐尹爱珠和思斐出去,有做到这个地步吗?

    一片黑影从蔚蓝的天上掠过,不知是鹰,还是别的什么鸟儿。“你有害过人吗?”思凌忽道。

    陶坤瞄了她一眼:“没有。”轻声笑道,“二小姐怎么问这种问题?我若真害过,更要说没有了。”

    思凌追问:“真害过了,就是不说?一直藏在自己心里?岂不闷坏了?”

    “那就找个树洞,”陶坤郑重其事道,“说给树洞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