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前尘旧梦

无心恋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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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起枝头伶仃的残樱乱飞,似南海红彤彤的凤凰花,一生最美好的瞬间,不是炫然盛开而是寂寞飞落。【】

    顾浅浅的脸色比樱花还绯红,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轻声笑道:“当然,不但我很关心你,大家都很关心你,正如你关心大家那样。你为了能营救他们,不惜赌上上官堡的安全,如此有情有义,天地可鉴。若不是你用前朝的事作为筹码,编出如此妙计,想来我们早已乱成一团了,哪还有机会休整谋划?上官堡的堡主已经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小少年了。”

    舒风中似夹着濛濛细雨,她轻轻吹飞花瓣,花瓣在空中打着个圈儿,继而坠入深不见底的崖下。毛月几乎隐去,只余一弯檀香烧完后的灰烬,朦胧的糊在天边,整片山如一幅模糊了线条的水墨画,幽深的映入她的眼底。“不过阿离,你不能再插手此事了。你设的那个局太过于冒险,万一皇上查出此事的真相,迁怒于你,上官堡必然遭受劫难。但你只要不在其中,稍微布个局乃是遭人陷害,则完全可以独善其身。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别再管这件事了,上官堡还有那么多的人需要你的守护呢。”

    上官若离眼角轻跳,隐隐有股不安的怒火——他问的是心声,她却在大谈道义。手中的古瓷杯发出“咯咯”的声音,他那千年不化的融冰似乎被一团火焰吞噬,连声音都是燃烧着的冷冰:“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若换成我有难,你是否也会为我不惜一切?还是,我和他,在你心中终究是不同的?”

    古瓷杯已被他捏得变形,幸好不是玉杯翡翠杯之类的酒杯,不然可就没酒杯喝酒了。她幽幽的叹气,未想过上官若离也会动气,忽又想起君梵希也曾动过怒,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她摔了一地的珍珠和水晶。

    眼前的上官若离怒气中带着受伤,像那条她抓住的冰鱼,她不禁有些罪恶感,为何在这时候偏偏还想起君梵希!可是怎么办,她就是不可救药的不停想起他,不论眼前是何人何物,她总是能看到他的影子。她不敢去想他,不愿去想他,而他却无处不在。平日伪装完美的她,感情在此时倾泻,满是不可抑制的痛苦。

    细雨吹到脸上,似冰凉的吻,她低声道:“你们是两个人,当然不同……”

    “你告诉,是这种感觉不同么?”她话未完,被他打断,他忽然一把拉住她,将她柔软的身体拥入怀中,他从未如此碰过她,一直以来他都是谦谦君子,静静的等着他在她心中开花结果。但此时,他等不及了,迫切的想吻上她的唇,宣告自己的情感,但他的动作猝然顿住——他看见她眼里紫莲般的痛苦,似无边苦海,没有飞鸟,也没有船舶,茫茫然一片深邃无望。

    古瓷杯瞬间碎成残片,他猛然推开她,懊恼的站起来,立于悬崖边。

    白影映得天地都莹亮了些许,却在无边夜色中显得那么孤独,天地间只有他这一轮皎洁。她心下难过,抱着酒坛走出来,坐在潮湿的悬崖边,木然的看着雨水滴落进无边的黑暗。

    “你记得雪山的雪止酒家么?那年一起吃饭,我们点了一盘青笋蒸肉,我却只爱吃里面的配料莲子。你见我爱吃,便让老板娘多上几盘这菜,好让我挑着莲子吃。却被他阻止了,他叮嘱我不许挑食,要搭配着吃东西方为健康。”

    她直接抱着酒坛喝,秀白的脸色铺满胭脂色,晃悠悠的抬手指着对面模糊阴暗的悬崖。“阿离,你对我的好,我很珍惜也很感动。我若想要悬崖峭壁上的一颗果子,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摘给我,而他不一样,他不会去摘给我,他只会教我如何自己去摘。”

    她已经尽量避免去想起君梵希了,连提起他名字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化成“他”为代表。但这些话从嘴边说出,仍旧比心中所想来得更为疼痛。她以前一直和他作对,不懂他的心是否是真的。那皆是因为她从未主动去了解过他,她若是用心去体会,早就可知他的情深渗入点滴之中。但那时候她不懂——如果她能早点明白他的心,便不会拖累他到现在依旧生死未卜……

    有的人爱一个人便想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而有的人爱一个人则是让她自己得到所想要的。这些爱的表达方式没有对与错,只在于对方究竟适合哪一种。也许差之毫厘,便成了横不过的天涧……上官若离似乎有些懂了,他和君梵希确实不同,他想起不久前她要参加六剑会试,那时他想的是让表妹代替她,而君梵希却费尽心思教她武功实现她的承诺。他们是一类人吧……而他……

    他忽然觉得很慌乱,空虚的慌乱。他从小要风得风,拥有南海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有着一张风靡天下人的脸庞,曾被誉为天才少年,更是上官家族中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关于他的光辉事迹多不胜数,早已传遍江湖。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朋友,堡中人敬畏他,外人惧怕他,唯一可叨扰他的只有表妹,却走不进他的内心。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想着倾其所有,却最终什么都给不了。他所想要的那团温暖,却相拥在一起,离他而去了。

    终归只有寒冷吧,也许能温暖自己的还有酒。上官若离猛然坐了下来,夺过顾浅浅怀中的酒坛大灌一口,却见身边的人又开了一坛酒,亦是同样肆无忌惮的灌着酒,用那双已有七分醉意却依然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阿离,你们确实是不同的。但我对而言,你们同样重要,若是有天你遇到麻烦了,顾浅浅哪怕倾其性命,也在所不惜。”

    倾其性命,也在所不惜……上官若离捏着酒坛的手轻轻颤了颤,淋在脸上的雨也刹那间滚烫了起来:“你不恨我?”

    恨他,为什么要恨他……在她未踏入江湖的时候,最崇拜的人便是他;在生死一线间,他冒着重伤回来营救她;在她失去亲友最无助之时,是他一直陪着她……怎么会恨他?

    迷茫得正不知如何回答,又听他道,“那年在雪山,我不曾想过出卖你们,我并不知道二叔要埋伏你们,真的很对不起。”一直压在心上的磐石终于松动了些许,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

    对方却苦笑了起来:“你还记得这件八年前的事呐……年幼的时候确实曾不懂你为何要出卖我们,难道那些开心都是装出来的么?但后来便懂了,开心是伪装不出来的东西,你待我们是真心的。若还记恨着你,我岂会在此喝酒,他又怎么会放心把我们交给你。”

    上官若离一怔,疏雨随风打落脸颊,满脸湿漉漉的。他想起那日硝烟滚滚中,君梵希的眼神,已不复八年后初见他时含着的浅微防卫,而是充满着信任——他对他是信任着的!他竟然信任着他!

    他曾因为这件事,迟迟不敢靠他们太近,却谁知原来困扰自己多年的事情,却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是——他们之间还横着一条命。上官若离不愿再掩藏了,他想在这个无月的雨夜,将内心的刺悉数倾吐而出:“可我杀了你的朋友。”

    提起秋荀白,顾浅浅心中的痛楚越发难以控制。雨越下越大,她顺势倒下,躺在悬崖边,仰望灰蒙蒙的夜空,任雨滴落在她的眼睛上,极力压抑着眼中的泪,“他以一命换一命,他是心甘情愿的。何况你那一剑刺中的并非心脏,也许他活得好好的,也许他也同样在望着这片夜空。”最后一句,说着的时候心里想得却是君梵希,她终于没抵挡住**的心痛,泪水滚滚而下。拿起酒坛,大喝了几口,因为躺着,白剌剌的酒呛得她直咳嗽。

    上官若离夺去酒坛:“别喝了。”

    泪水模糊了眼睛,昏暗的夜空更加薄凉了几分,她却笑了:“我忽然体会到星宿喝酒时的心情。他和谢涵冰不一样,谢涵冰是爱酒,当酒是消遣,而星宿却是巴不得把酒灌醉了。”浅浅一笑,轻眨着眼睛,似乎那些痛苦都化为轻烟消失在雨中,“喝得最有情调的当然还是秋荀白,但若说喝得最不动声色的还是梵哥哥,他喝酒简直和喝茶一样。而你呢……每次喝酒都有种被辣到的感觉,却兀自镇定,脸色不变,哈哈……”

    上官若离的袖子一直遮在她的脸上,为她挡去冰雨,她极力在笑,笑着笑着似乎睡了过去。最后只呢喃着:“阿离,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下面的交给我吧……”

    雨一直在落,他将她抱回亭中,怀中的人已熟睡,一张俏脸因染了酒,如水蜜桃一般红润。此刻山脉安静,唯有雨声,如时光的滴漏,滴碎前尘旧梦。本来他也醉意沉沉的,却忽然间清醒了,他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值得……

    满地樱花如尘雪,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雪夜,又体验到了那般静谧的感受。

    他忽然想起雪止酒家的老板娘曾笑吟吟的问:“是想要桃园结义的义桃,还是要结成连理的喜桃?”

    那时候他没回答,而现在,却更加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世上有没有桃园结义的喜桃?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清冷的笑,终究是痴人说梦。罢了,何必再想,就让这一夜,只属于他们和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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