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月夜对饮

无心恋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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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湖城发生的大事之后,近来江湖倒似回归了风平浪静,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清楚,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风卷云涌。【..CoM】

    江湖上已有传闻,前朝的五大家族已蠢蠢欲动,欲兴复前朝。

    有些人对此谣言冷嗤,有些人则准备好风舵,以备见机行事。

    朝廷那边有什么打算,尚不清楚,但大家都断定,湖城一事不但未完,反而将迎来叠叠高浪,或许风云变幻也未可知。

    顾浅浅到无色宫已有三天了,下了三天的雨,上天似乎想把无色宫熬成浓汤,瓢泼大泻一天后,便是淅沥的浅蒸慢煮。

    天不尽人意,人却不能偷得浮生。顾浅浅每天都很忙,上官若离想见她一面都难。

    从她醒来,便开始费劲脑汁的为营救他人而忙碌着,尤其是到了无色宫之后,不是在无色界配药,便是在色界练功,且不说她的杨柳之躯,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雨骤停,已黄昏,上官若离随手拦下无色宫一名弟子,问她宫主在哪。那弟子一张粉脸立刻变成了绯红色,红霞在脸上燃烧了好久,才吞吞吐吐的道:“宫主在色界。”

    上官若离颔首道谢,而对方一个趔趄,几乎要晕了过去,心就好似被人用上等的羊毛笔用力的划了一道,豁然震惊却又柔软的很。难怪姐妹们都说宫主带回来个绝色美男,她起初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才深感苍天的妙笔生花,见过好看的男人,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所谓倾国倾城,也不足为过。

    上官若离却对此反应视若无睹,径自沿着山坡进入色界。色界主要依靠两座陡峭的小山而建,分为十八重天,每一重天为一处练功之地。一开始山坡的坡度平缓,两边皆是飞沙走石,想来是练习基本的轻功,一路向上,继而是木桩,又有箭靶,火石等物。行至水穷处,有一处断崖,从断崖处跳到对面的山上,极其考验人的轻功,没有几年高深轻功很难过去,待到对面的山路,越发陡峭了。

    上官若离听到竹林间传来了丝线的声音,便驻足望去。

    顾浅浅像是被大雨冲刷过一样,大汗淋漓,连额头脸颊都满是香汗,正微微轻喘气审度着自己的双手,她的手指上系着几十根金线,金线的另一端缠住了八株竹子,组成一种异常繁复的图像。

    “不错,这次八十一根线完全开了有五十六根,只有二十五根还没控制好。”雨姨站在一旁,点头赞许。

    顾浅浅摇头:“还是不行,手指不够灵活,连八十一根都控制不好,如何控制三百六十六根?”

    雨姨叹道:“天蚕织魄本就难学,世间有此天赋可学此功者,不过寥寥数人,而能学成更是无几。雨姨学了三年才学会灵活控制八十一根天蚕织阵,学了十五年才算掌握了三百六十六根天蚕织魄。虽说雨姨天资愚笨,不足以为例,宫主虽是断断续续的修习,但怎么算来也有几年的光阴。如今小宫主想这几天之内学会,谈何容易?”

    “不但不容易,简直比登天还难。雨姨,这些我都懂的……但我和我娘不一样,她是可学可不学,故而不放心上,而我没有退路,只有尽力一搏。眼下要学别的更来不及了。”一滴雨水从翠竹上落下,滴在顾浅浅的眼角,在漫天的青绿色中隐隐发青,青得如同她眼角的一滴暗痣,然而她话音一顿,微微抬头,这颗青痣豁然间明亮起来,仿似一颗发光的宝石。“挑战不可能才知自己的极限,而我不是挑战,我是必须要做到!雨姨,我不但要把天蚕织阵习好,还要尽快学会天蚕织魄。”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坚定而又自信的神情,蔚然屹立于天地间,欲与天公试比高,这一瞬间雨姨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苏零星。曾经宫主恃才傲物,从不将任何放入眼底,眉眼间流动着睥睨天下的神彩,翻手之间便能创造奇迹,所有人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她甜甜一笑间,铁树也能开花。雨姨的眼神竟也开始聚集信心,或许小宫主也可以创造奇迹吧,虽然这个奇迹更为难上加难,简直让她无法想象。“雨姨相信你。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手上伤痕累累的,再练下去,手指更难以灵活转动。”

    顾浅浅收回金线,那么复杂的图案,竟然几个抖动便解开了,金线软软的在她指上,她舒展着手指,浅笑道:“没关系的,我再练一会。”她偷得了八年的清风朗月,如今只能用更多的努力去补回,她是真的没有退路了——破釜沉舟,不成功只能成仁了。

    眼中聚着凌光,轻抖手指,正准备再练习,忽然有道白影挡在她面前。

    雨后竹林,空气清心,却满地泥泞,他向来洁净的袍子落在泥水中,这一顿足让脚上踏着的华履也染上了泥垢,他却看都没看一眼,清冷的眼眸直直看入她的眼底。“别练了,我有事找你。”

    上官若离的声音好似被雪覆盖的寒冰,虽铺了一层柔软,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流露的不满。想来这几天,自己一直忙着练功,却忽略了他。白天忙着繁事和练功,晚上想去找他,却累得在洗澡时便睡着了。

    她不禁有些愧疚,当下便道,“雨姨,我先走了。”

    雨姨点头:“我也该去看看药配得如何了。”

    “把手上的绳子解了。”她的手上布满绳子勒破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犹如一片片薄刀,亏她还浑然无知觉,再这样不知轻重的练下去,怕这双手就要废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话音里似乎有些怒气。解下绳子,便见他掏出一块白缎子手帕仔细的擦拭她的手指,白帕上立刻染上青色。

    她颇为尴尬,忙抢过手帕,道:“我自己来。”擦完之后,忽又想起他表妹上次把擦过手的手绢直接烧了,略微犹豫一下,她浅笑道,“这条给我吧,我重新还你一条。”

    他若有所明的望着她:“不用,洗干净还我就行了。”

    她微鄂,又见他取出一粒乳白色的药丸,把药丸碾碎,执起她的手:“会有点痛,忍下。”

    之前倒不觉得手痛,而今忽然解开了绳子,才意识到双手火辣辣的疼。她轻蹙眉尖,微笑着欲抽回手:“没事的,用生肌丸治这种小伤,太过于暴殄天物。”她闻着药味,似乎是生肌丸。生肌丸是极其珍贵的药丸,主用来治重伤,再溃烂的伤口都能重新生长新肤,用来治未伤筋动骨的小伤,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他握着她的手,没让她抽回,霸道的涂上药丸。“用在你身上绝无不值,就算你要天下的奇珍异宝……”未说完,察觉到自己失言,话音忙顿住,略微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不看她。

    仿似热锅蒸着年糕,她的心因这句未说完的话而柔软膨胀,冒着袅袅热烟。她忽又想起那日她为君梵希做菜被菜刀划伤时,君梵希也是一脸郑重的为她上药,只是——他们还是不同的。

    “阿离,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当我是好朋友。”

    上官若离低声喃着:“好朋友……”她还会当他是好朋友么?或者仅仅只是好朋友?

    见他眼底的低迷,她莞尔一笑:“晚来雨停,喝一杯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再也没一起喝过酒了。”

    正在为她上药的手忽然顿住,那颗封闭着的心又悄然柔软了。还有一天,可以一起对饮么……原来还是有这么一天的。

    无色宫坐落于一片层峦叠嶂中,其中有一座断崖最高,苏皖水命人拉了星锁链,在高崖上建了座小亭,名为“忘情亭”,亭子旁中着七株樱花。只可惜,经过几夜的风雨,樱花早已凋零,唯有残瓣铺满地,好似半夜悄然而落的雪花。

    手指上涂过生肌丸之后,果然伤痕尽退,大好如初,顾浅浅斟着酒,妩媚的桃花眼里溶溶些许的落寞:“这是我二婆婆珍藏的状元红,她建这座‘忘情亭’,却不是为了忘情,而是盼着有一天可以陪我爷爷在此观景喝酒,只可惜……她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她梦中的情景。等的人不对,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注定是错。”

    说着便仰头喝了一杯,徐徐一笑又道:“我娘和我爹打赌,若是她输了,她便退出江湖十年,在关键时刻,她本来可以赢的,却在一念之间,输了。而后她履行承诺,真的退出江湖,安心于无色宫十年。这十年,她一直等着我爹来找她,但我爹从未出现过。直到最后,她被逼无奈,设计引诱我爹出来。可是——有时候等不到那人,主动去找他,也未必是好的结局。”

    夜色薄凉,面前的人似溶在酒中的棉花糖,凉凉的,软软的,似冷又含暖。上官若离陪着她一杯一杯复一杯,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饮酒,直呛得他喉咙如火烧,仿似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月夜。不过今夜没有雪,连月光也不甚好,似被人蒙上了厚帘子,模模糊糊的月影淡淡的撒在断崖上。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好似荒原上的野火,顺着酒杯,一路摧枯拉朽烧进了肺腑。

    她似乎有点醉意了,朦胧的笑着:“身为女子,大多只能等着命运安排,等着幸福前来惠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