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星空下

无心恋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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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很舒适的睡脸,忽然间秀眉深拧,眼珠乱动,无助的扭着头,额头上殷红的印记越发红艳,泣血一般怵目。【..coM】他忙按住她的肩头,低声哄着道:“别怕,别怕。”却听到她急声呢喃:“梵哥哥。”

    浅浅一呼,道尽深情。上官若离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一声叹息从窗外幽幽飘来,他凝目望去,一道身影立于琵琶树下。

    借着月光可见对方是一个三十许的美妇人,净白的月光映在她身上,少了银亮之色,平添了溶溶幽黄。容颜保养的极好,猛一看倒不过二十几许,但眉宇间显露出了年轻女子所没有的沧桑。

    上官若离颇为惊讶,上官堡防卫森严,她是如何进来的?轻轻关上房门,他才开口道:“敢问前辈,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上官堡主若不嫌弃,同小宫主一样喊我雨姨吧。”美妇开口,声音清脆如碎雨,又融合珠玉的圆润,一双美目望向房内,透着淡淡的焦急,“小宫主怎么样了?”

    听她的称呼,应是无色宫的人。雨姨——大约是无色宫的多雨,曾为苏零星的侍女,后成为无色宫管家。

    上官若离暗自思度后,清冷的道:“之前高烧不退,近两日烧已经退了,人也平和了许多。”

    正说着忽听到床上传来顾浅浅急速的呼吸,雨姨眉心一沉,急声道:“上官堡主,可否让我进去看一下小宫主?”

    上官若离双眼微眯,毫不隐瞒的表达着芥蒂。

    雨姨双手在空中微微一抖,青葱的枇杷树立刻红艳似火,然而明媚只是一瞬间,下一刻犹如被焚烧了一般,干枯萎缩,落了一地黑炭似的枇杷果。“不知道这一招‘焚琴煮鹤’,可否能证明我的身份?”

    上官若离的心里微惊,好高明的毒术,当今天下也只有她这个无色宫的元老才能使出吧。

    室内顾浅浅的呼吸越发急促,上官若离不敢怠慢,侧身相让,只见人影从眼前一闪,便坐到了床前。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胎薄厚釉的青瓷瓶,浅倒一滴甘露,滴上顾浅浅额头殷红的一点,那枚似血似朱砂的印记忽然间荡开一抹碧色的清光。

    顾浅浅挣扎的更甚,身体蜷缩着,豆大的冷汗沿着两鬓滑落,满脸痛苦无助的神情,让上官若离的心紧紧揪起,右手紧扣灵犀剑,冰冷狠绝的盯着美妇,几乎忍不住要出手。却见她一脸平静,淡淡道:“她正被困在梦境中。这是天蚕织魄的反噬,千千结忽然被解开之后,天冲灵慧魄内的精魄会产生反噬,此时她正困在曾被封住的记忆中。”

    上官若离无法松懈,声音冰硬紧张如弓弦:“该怎么办?”

    雨姨的眼底有着慈祥和怜惜,幽幽的叹了口气:“等她的记忆走完,梦到天蚕织魄时,我自会唤醒她。只是那样的记忆,却还要再走一遍。”

    “她……现今梦到哪里了?”

    “应该是在冰海,遭到埋伏的时候。”

    上官若离的脸蓦地惨白如瓦上寒霜,那片冰海——他们正是在那片冰海中受到了上官族人的埋伏。

    那片冰海,承载了顾浅浅两次刻骨的回忆,冰冷刺骨的严寒和绝望。

    告别白衣小少年之后,她和竹衣少年又攀登了一天半,才抵达雪山之巅。山顶反倒没了积雪,天空湛蓝光滑如湖面,大朵的云彩如同蓝锦缎上的玉兰花,毫墨浓铺的渲染在眼前,似乎九天瑶台就在咫尺之间,伸手可摘得,那一刻她的内心充满了无比的虔诚,觉得自己似乎到了仙境。

    他却司空见惯一般,毫不停留的拉着她翻越山顶,山路异常的崎岖险恶,两个小身影在广茫的天地间跌跌撞撞的窝行。

    她走得筋疲力尽,昏昏欲倒,忽然眼前一亮,不远处有蓝紫色的光染上晚霞,天际是一望无垠的透蓝冰雪。

    湖城地处中原以西,离极地尚遥远,却不想攀过此山,竟然能看到一大片的冰海。原来传说是真的,真的有冰海,她欢呼起来,顿时将满身的疲惫忘去,一路奔跑而去,晚霞将冰雪烘出一股绒绒的暖,暖黄和冰蓝,天地间只剩下这极其简单的色调。

    逐渐黄昏落幕,海生明月,清冷的月光反照在冰海,蕴出一片奇异的烟蓝色。冰海浩瀚,仿若天的尽头。

    明明冰海就在眼前,可是走了那么久,却还是犹在眼前一般遥远。她揉着发疼了的双腿,语带无奈的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冰海?”

    竹衣少年道:“快速的话,还要走两个时辰。”

    她一听几乎瘫软,却咬咬牙,给自己打气,长呼一口气道:“继续走。”

    “不走了,我累了。”竹衣少年忽然取下特地买的貂皮铺在地上,从腰侧袋子里掏出个馒头,递给她,“饿了吧,吃个馒头。”

    她接过馒头,并肩坐下,这一坐下来,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沉得若灌了铅。

    深呼一口气,轻轻的揉了揉小腿,好奇的问他:“冰海的那一边是什么样?”

    他躺下来,咬着馒头,仰望头顶星河灿烂:“鸟语花香,四季如春。”

    她沉吟:“我想爹一定过的很好吧……”

    他摇头:“师傅过得并不好,每日每夜都在思念和愧疚中度过。”

    她忽然靠上来,看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忽觉得浩渺银河都落入她的眸子里,只听她由衷的道:“你真幸福……你可以陪他十年,而我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

    少年的眼里秋泓脉脉流动,怔怔的看着她,捏了捏她微微冻红的鼻子,半带玩笑的道:“你会恨师傅么?”

    “不会。”她摇着头,话语里有着超出年龄的懂事和智慧,“我知道他和娘都有自己的苦衷。我这次来找他,就是希望能化解他和娘之间的恩怨——我相信他们是彼此相爱的。”

    “相爱……你知道什么是相爱?”竹衣少年觉得甚是好笑,一个十岁的丫头,在星空下,和他说着爱情。

    “相爱……就是会很想对方,只想和对方在一起。就像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虽然天各一方,但是心系彼此。”

    竹衣少年枕着双臂,幽深的眼眸望着多情又无情的星海,忽然念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的,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她围紧了脖颈处的银狐毛,幽幽的躺了下去,这半边山并没有那半边山寒冷,山间的风也只是清冷却不寒洌,浩瀚星空与冰海交接,星光倒映,让人分不清哪一处是天,哪一处是海。

    星空深邃,冰海清辉,十岁的她只能想到如此的词来形容。她知道在这条路上埋伏了很多阵法,若不是他一路破阵,她永远都到不了此地,见到如此惊心动魄的美景。蜷缩着身体,她低声喃语:“你虽然嘴巴讨人厌一点,但真的是好人。”

    他安静的心忽然漏了一拍,待反应过来之后,暗自懊恼,怎么会因为小丫头的一句话,有如此反应?他窘红了脸,暗暗别过去,兀自仰望星空不语。

    他的眼里映着星空,星空映着他们。安静美好到让人屏住呼吸,匆匆尘世过客总是忽略了生命中寂静的美好,他也如此。年少的他总是对未来怀有太多的憧憬,以至于不曾留心当下,平日总忙着练功,虽在这片土地游离多年,如今却是第一次体会到天地间的壮阔和安谧,仿佛偌大的世界都映在眼前的星空图中,时空恒于此,生命停于此。

    少年追风的心是波澜的,充满着未知世界的渴望,可如今躺望星空,他忽然间觉得,天地是博大而孤寂的,唯独身边躺着的人儿,平静的呼吸,温热的气息,让渺小的他在浩瀚的荒洪中有了弥足珍贵的踏实感,温暖的感觉霎时涌入心田,萌生出不明所以的情愫。

    她的发丝飘到他的脸上,弄得他痒痒的,抬手拂去,却发现对方已悄然睡着了。她真是太累了,如此长途跋涉,沐风栉雨,只盼着早点见到爹爹。但她可能还不知道,他爹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她存在着。

    心头没来由泛起心疼,他忽坐起来,轻轻抬起她的小腿,将阳刚内功蕴在掌中,轻揉她僵硬的双腿。

    女孩迷迷糊糊中,只觉沉重酸痛的腿慢慢的轻松起来,好像踩着棉花糖一样,她在云间一跳一跳的,对着竹衣男孩招手。

    星光静静的沐浴着山间的两个小少年,满天星斗像是多情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将美丽的画面映入眼里。

    很多年后,竹衣少年都爱上躺着看星星的姿势,总会枕着一只手,平放一只手,在想着他的小狐狸,是不是终于长大了。

    年少时萌发的爱意,虽然浅而淡,却往往刻骨铭心。他那时还并不知自己对名义上的小师妹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情感,直到多年后,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女子,他的脑海中,始终只有她的一颦一笑,他才恍然,原来一切都在风轻云淡中深入骨髓,终于不知不觉的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再难剔除。

    是在她甜润的喊他梵哥哥,还是在她认真的对他说要嫁给他?

    或许是在整个故事的最初,白雪中的那抹红影,勾勒成多年后难忘的回忆。第一次相见,便注定了她在他心中的不同,从未见过一个女孩狡诈慧黠如狐狸,却又善良懂事如白兔。

    又或许,是迷失在那夜浩瀚的星空中,他拥着她入眠,星空为被,雪山为床,而他们,是风雪中相互取暖的两只小水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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