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若花辞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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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储位之争,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凶险。众人所争的不止一个东宫,还有各自家族的前程。如今诸王皆幼,皇后无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不变之理。奈何皇长子忠性木讷,出身寒,且不为皇帝所喜。

    皇帝他喜欢四郎素节,他与萧氏爱的结晶。他要立四郎,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诸臣欲从礼立大郎。矛盾便出来了。长孙无忌不会让步,素节其母尊,萧氏不好相与,推他上去,他也不会心存感念;陈王忠母卑,需大臣襄助,他为太子,必要记这一份情。

    皇帝亦不相让,高阳提醒了他,不想做个名存实亡的周天子,就必要拿出威严来,他要借此事立威,且他还以为,太子,皇帝之子,立谁,是他家家事,大臣们可发表意见,但无权决定。

    大臣们不这样想,天子以国为家,家事皆国事,太子,国之储二,需谨慎,不能让皇帝乱来。

    皇帝即位以后与大臣的第一次争端,便是在立储这样的大事。

    高阳一月禁足毕了,意犹未尽,她比较想一直赖家里。殿下近日有返璞归真的趋势,十分任性需人哄劝。于是,武媚娘推推她,好脾气地哄道:“陛下,”念出这二字,她有些别扭的停了停,往日称陛下便是说那已躺在昭陵中的老人,武媚娘侍奉他十二年,而今换了人了,她不习惯,“陛下受困,你为长公主,不该去安慰么?”殿下原本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为人所迫,但现在要养媳妇了,这样便远远不足。

    “蠢材一个,懒得见他。”高阳不贬皇帝几句就不自在。

    武媚娘继续好脾气道:“去啦,反正是逃不过这一趟的,早去早回。”高阳的心思,她猜得尤其准,高阳对付皇帝的策略,她也能看透,无非是先将皇帝捏手里,再借大臣限制君权,达到一个两相平衡,她便有时间转圜,待有一日平衡不得不打破,长公主也有了自己的资本,不是能任人拿捏的了。近日投到殿下门下的,也有几个干才呢。

    高阳叹了口气,道:“我就看不惯他那蠢样。”但凡立储,总要有所纷争,皇帝总得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才对,才好掌控全局,这个皇帝就不,他直言“四郎明理孝顺,可为太子”,将底牌掀给人看,不通为君之道。

    外面的事,高阳从不瞒着武媚娘,她想知道,高阳便将知道的都告诉她。武媚娘笑着摸摸高阳圆润可爱的耳垂,道:“别气啦,他不高明,不是正好么?”

    的确是正好,但高阳为宗室,看到亲戚这么不上道也是会恨铁不成钢的。见武媚娘眉眼如画,笑晏晏地望着她,高阳又一扫阴霾,笑眯眯地问:“依你之见,立谁为佳?”丝毫不以阿武曾是宫人,见识浅陋。

    武媚娘素有成算,听她问,便笑答:“浑水才好摸鱼。”

    高阳也是相同的想法,欣喜道:“我与阿武心有灵犀。”再没有比相爱之人志趣相投更美妙的了。

    心有灵犀一词从前也说过,但那时事事皆不明,哪有此时两情相悦来得浓情蜜意,武媚娘低头一笑,很是甜蜜,思及正事,又催促道:“快去快去,我洗手作羹汤等你回来可好?”

    高阳满意了,起身走到堂中,正一正衣冠,正容长揖:“遵夫人命——”调调拖得长长的,逗得武媚娘直笑。

    这几日甘露殿的宫人皆轻言轻语,半丝不敢出错。纵如此,皇帝仍是因心中不快,发落了好些人。

    高阳见了那些新换上的生面孔,心念一转,面上已从容弯身向皇帝行礼:“臣妹拜见陛下。”

    “来得正好!”皇帝气鼓鼓道,眼睛四下一扫,颇有威严:“都退下。”

    宫人们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较之先帝在时的井然有序、忙中不乱,无法比拟。

    高阳便道:“陛下身边岂可无人侍奉?纵使有密言,也需有个信得过的在旁,或秉笔,或奉茶水,怎能无一人?”她说着,还屈尊为皇帝斟了一次茶。

    皇帝正恼于无人可用,不由抱怨道:“皇后无能!朕登基已有四月,皇后仍不能肃理后宫,致朕无可用之人!前朝她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内廷也是如此!”气愤之余,又加了一句:“还无所出!”

    简直一无是处。

    高阳仿佛身受,很为皇帝难过,叹息道:“她从前也没做过皇后,正如陛下不曾当过皇帝,总是手生的,加之事情又琐碎,哪能一蹴而就?自然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内廷如何暂不论,皇后总能收拾出来,但陛下身边不能缺人。”

    皇帝有些难过:“朕无人可用。”

    高阳便奇道:“诸东宫旧人何在?”

    说起这个,皇帝很是羞愤,仿佛耻于开口:“朕本不知,然前两日,查出有向国舅泄露禁中私语的宫人,朕,再信不得他们了!”早前在高阳挑拨下,皇帝就觉得国舅用心不纯,后国舅挡着他,他更对国舅有意见,直至现在竟有人将皇帝的话泄露给国舅,皇帝深以为耻之余,更以为国舅不是好人。

    时机正好,高阳说出自己的打算:“陛下若是信得过臣妹,臣妹便与你荐一人。”

    皇帝眼睛一亮:“十七娘快说来。”

    高阳温良无害地笑了笑,道:“是先帝身前的旧人,但并不怎么得用,臣妹往日拜见先帝,偶有相见,冷眼旁观之下,便觉得很会办事,也很勤恳懂事,他叫郭义,不知如今去了何处差使。”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即位,往日的老人自然要给东宫的新人腾位置。

    先帝用过的人,自不会差的,皇帝默默念了两遍郭义,在记忆中搜索一圈,想出一个人像来,似乎是个稳重可靠的,便记下了,回头就把人调回来。

    说完了这事,皇帝便论起正事来,半月前,他于朝上直言欲立素节,造群臣围攻,个个都正义凛然,叹息皇帝不知礼,怎能越过长子立幼子?又扯到萧氏得圣心,谏皇帝勿因私爱误国,几乎直言皇帝昏庸好色。被骂了一通,长孙无忌等人几乎要直接逼皇帝下诏立陈王忠为太子,“长子为储,是为礼也。”如此浩然地说着从私欲之言,皇帝被逼得怒极,终道了一句“你们屡止朕之政令,是欲篡位耶!”

    众臣方意犹未尽地止步。

    “如此相逼,他们眼中还有朕么?”皇帝愤然拍案。高阳默默地听着,听完火上浇油:“今若先帝于前,他们敢相欺乎?”就是看不起你。

    皇帝有自知之明,自以比不得先帝,但如今这般满朝众口一词地指摘他,他年轻气盛,怎么受得了?

    高阳深知此中玄机。满朝多少大臣?各有利益相争,相互间也有看不过眼的,怎么这回就如此同心协力?说到底,还是皇帝起头话说错了.他指明了要立四郎,于礼不合,纵使有欲向皇帝示好的,见此也不得不止一止步,他们不愿拿自己的名声相搏,换一个媚上的恶名。若是皇帝先前说的是“朕欲立太子,诸卿观诸皇子,谁佳”,而后再稍显立场,含糊地提一两句素节的好处,局面又不一样了,自有想讨好皇帝的大臣代为冲锋陷阵。

    她看得分明,皇帝却不知,只以为满朝都同他过不去,高阳看他这气呼呼的样子,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一句,若是她来做皇帝,肯定比九郎好多了,单谋算人心,统制全局一条,九郎就不如她。

    “接下去怎么办?”皇帝受挫,颓然道。他信不过都与他做对的大臣,却信得过高阳。一则,先帝有遗命,高阳可用,二则,他们自小情分就好,三则,高阳纵有私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子不能独立,她不依附于他,还能依附谁?

    诚如早先所想,高阳打定主意要浑水摸鱼,自然不能让这水清了。看看天色已不早了,出宫路上还要花费时间,她急着回家喝汤,便道:“如此,只好陛下退一步了?”

    皇帝横眉:“一步退,步步退,朕威信何在?”

    那么幼稚,高阳只好解释:“有策略地退,又怎会落得步步退?陛下只说大郎有所不足,也别说就不立他,再谈一谈其它三子,不单论四郎,二郎三郎也是陛下之子,怎好厚此薄彼?”其实就是对皇帝先前失误的弥补。

    皇帝一皱眉:“如此,果真有效?”

    “陛下好好想一想。”

    皇帝点一点头,想了想,如此可将大臣们从立陈王分散至立其它诸子,的确可获益。

    高阳又道:“陛下如今最受制之处在于无人可用,先前先帝留给陛下的人,是时候召回来了。”

    “李世勣?”李世勣是太宗贬出京,留着让他施恩的,皇帝点点头:“他能依仗的只有朕,自会为朕所用。”

    高阳一笑:“还有李君羡。”

    皇帝愣:“他?他是阿爹容不下的人。”

    “阿爹容不下,你容得下,同是施恩,李君羡比李世勣又差多少?”

    皇帝一想,也是,又皱眉:“就怕国舅不答应。”

    说到这个,高阳也面露难色,轻声道:“一步步来吧,陛下就是没有自己的忠臣,先设法让他二人回来,待立过太子,腾出手来,再慢慢提拔新族,抑制旧族,臣妹也会为陛下留意俊才的。这样下来,陛下政令通坦,还怕再有如今的局面么?”

    说的皇帝精神振奋:“不错,谁也不是生来就明事理的,我好好与他们周旋,就不信臣还能迫君,宫外事,俊才事,便有劳十七娘了!我必不亏你!”

    高阳抿唇一笑:“九郎和我,何须见外?”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安插人了。

    说完了事,皇帝欲留饭:“再召淑妃来,她为人促狭,必能与你说到一处。”

    高阳推辞:“天色已晚,过会儿天黑了,不好行路。”快放我走,我家有人等吃饭。

    皇帝不以为意:“留在宫里就是,安仁殿空置,就是给你留的。”

    高阳咬牙,面上带笑:“何必急于这一顿?待你立储凯旋,我必来讨一杯酒喝,庆祝一番。”再不放人就要翻脸了!

    皇帝恋恋不舍,只得道:“那你去。”

    于是,高阳迫不及待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