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若花辞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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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高阳去了甘露殿之事被皇帝密了,外人只当是寻常。这等大事,连太子那处,皇帝都未露一丝口风。高阳倒是知道了她肩负重任,思索过一阵当唐室危难,她一人如何力挽狂澜?上一世她早早的便死了,莫非之后数十年唐室宗亲罹难,李唐江山葬送了?

    女子所处地位越高,便越能施展。一个顶用的皇后,在关键之时能撑起一个朝廷,这样的事,不绝于史。若要以她一人之力救唐室,莫非是要她去做那人的皇后,然后兵谏,扶一侄儿上位,让社稷重回李氏子孙之手?

    高阳一笑而过,没放心上。皇帝却常拿一些朝廷上的事来说与她,偶有问策,高阳的见解倒比太子还深刻。如此一来,皇帝倒不想着换太子了,琢磨着怎么让高阳忠于太子,日后太子秉国,对付不了朝臣之时,不愁无人可用,又要深思果真这般,又如何限制高阳,以免太过势盛。

    皇帝想的挺好,一片慈父心怀,但高阳能服太子就怪了,她现在一见太子就心烦,尤其是近日太子似乎很闲,总来甘露殿两眼发直地望向阿武。实在是碍眼的要命。

    兴许是现在已舍不得把阿武给太子的缘故,高阳是怎么看太子都不靠谱,难道他不知他外露的青眼便是阿武的催命符么?

    面对阿武,她会心软会束手无策,要把太子隔开,高阳有的是办法。不多久,她便派了两个宦官在朝臣下朝必经之处窃窃私语。

    一个说:“太子成婚日久却不见子嗣,长此以往,东宫恐将动摇。”

    另一个说:“陛下心系吴王,常有书信往来,说不定就要召吴王回长安了。”

    又举了一些例子,诸如陛下给吴王赐了什么珍贵之物,又寻了得力的幕僚给吴王,又比如太子论政太过幼稚被陛下斥责了,最后又说子嗣不繁,陛下恐是不满,哪个父亲会放心儿子无子呢?身后无嗣,偌大家业要交给谁?

    很“凑巧”的传入了路过的长孙无忌的耳中。

    长孙无忌动作迅猛,不出三日,便上表请为东宫采择淑女。皇帝也觉得东宫无子是件棘手的事,当即便下诏,从官宦之家为太子选取淑女,以充实东宫。

    听闻此事,太子妃要端着主母的架势不曾闹,只是见太子装贤良的次数明显增加,萧良娣却顾不上许多,她原就娇蛮任性,日日都缠着太子,太子就喜欢她这般坦率直爽,不懂心机,便真让她日日缠着,无暇来偷看阿武了。

    待三月后诸新选的东宫妃妾送来,太子更是无暇他顾,沉溺于美人恩中。

    高阳听完在外打听趣事来给公主殿下解闷儿的宦官回报如今东宫的非凡热闹,感叹一下自己果真英明睿智,不过太子的后院也是够可以的,一个只知争风吃醋的萧良娣,一个毫无治家之才的太子妃,再加一群不甘落后的妃妾,大约足够太子逍遥一阵了。

    知道太子不安生她就开心了。高阳令人取了棋子来。

    竹君进来,便见殿下一人坐着,拣着棋子,自己同自己下棋。公主学奕的时候,她也跟着学过,不精通但会看棋路,走近了一看,便见殿下执白子,另一执黑子者,却是在学武宫人的走法。

    殿下每一步都下的十分认真,落子前深思熟虑,尤其是黑子,更是想了又想,仿佛在试着将自己变作武宫人,试着体会她会如何下这一步棋,会如何谋划这一片棋路。

    竹君觉得……这真不是个好现象,殿下,您万万不可犯傻啊。

    宫中是存不住秘密的,一有异样,便会为人所知,这正是高阳要把太子隔开的原因,也是她不肯见武媚娘的原因。

    但狠心归狠心,放在心上的人长久不见如何会不想念?棋下到一半,高阳忽然又没兴致了,唤了人来:“将此局封存。”

    竹君:等下回武宫人来再续么?

    高阳自然不会理会竹君在想什么的,宫婢打了水来,柔顺的在她面前跪下,将面盆高举过头顶,高阳净手,见天色还早,正要换身衣裳,往阳城公主处串门,便闻得有人来报,戍卫玄武门的左武侯中郎将李君羡被革职下狱了。

    这李君羡运气着实差了些,隋末之时,也是战功赫赫,鲜有败绩,可惜为人处事不周,到底比跟在陛下身边的那一群臣子差了许多,守了十几年的门还未进一级,贞观初年因与尉迟敬德一起击退突厥而封的一个武连县公竟不如不封(带了个武字),而今又因有一个叫“五娘子”(合上了“女”主)的小字而为陛下所忌。

    高阳白皙的手指拂过衣衫,顿了顿,未作理会。

    竹君奇道:“殿下不救李将军么?”

    “救,却不是现在,不入绝境,不经苦难,如何知道活着的宝贵?”高阳凉凉地弯了弯唇角。英明神武的陛下是她父,如何收买人心,太子没学到,她却学了个十足。

    李君羡没死在狱中,皇帝也是要脸面的,因谶杀人不能摆到明面上,最后不过将李君羡贬做华阳刺史,令立即出京就任。

    李君羡离京当日,无人相送,为让他对长安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心地慈悲的公主殿下去了。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城外十里亭,杨柳初发,依依留游人。

    李君羡并非衣锦还乡,同家人作别后,抬头看了看天气,又深深望了眼长安的方向,叹道:“此去凶险,不知是否还有重返故都的一日。”

    携子女来送行的夫人刘氏,深明大义:“君且去,居庙堂,处江湖,一心为国,但求问心无愧。”

    李君羡微笑,叮嘱子女好生侍奉母亲,便要登车,高阳是这时候来的。

    “将军且慢!”

    不远扬起漫天尘土,一群人马由远而近,喊话的正是打头的一个精明强干的男子。

    李君羡眯了眯眼,踩上车辕的脚收了回来,负手站在车旁。

    人马靠近,喊话的男子郑重递上拜帖,恭敬道:“我家主人来的莽撞匆忙,然礼不可废,望明公勿怪。”

    竟呼他一落魄武人为明公,如此礼遇。李君羡眸光中略带诧异,客客气气地接过拜帖,翻开看了一眼,便吃了一惊,万没想到来的是这位,忙朝前方施了一礼:“殿下驾临,臣当拜迎。”

    高阳笑着上前,她今日缓带轻裘,手中拎一条金鞭,做了贵公子打扮,李君羡本以为是哪家郎君受命送行,不曾想竟是公主亲自来了。

    他简单的青衫纱巾,与那年洛阳宫前威武严肃,固守岗位的大将军截然不同,高阳扶起他,仔细看了看,道:“幸好赶上了,不然就要追悔莫及了。”

    世上最珍贵的便是雪中送炭,李君羡感怀道:“臣何德何能。”又担忧:“殿下此来,陛下可知否?若殿下为臣牵连,臣万死难辞。”

    真是个厚道人。高阳笑了笑,道:“怕什么?陛下能拿我如何?将军何须担忧?”如此胸有成竹,倒让李君羡宽心了。

    送行岂能无酒,高阳特带了一坛佳酿,亲自为在场众人皆满上:“这酒是长孙皇后故去那年孤亲手埋在立政殿,那时不知会与谁人共饮,今日始知烈酒赠英豪。”

    她这一席话说的极伤感,李家幼女忍不住泪沾衣襟。

    李君羡的罪名定的匆忙而模糊,一看便知是翻身无望,京中亲朋皆避之不及,即便要送行,也是昨日匆匆往府里送了程仪,并无人敢在今日露面。李君羡感慨良多,本以为要黯然而走,不想竟有如此深情厚谊。

    他事君至忠,朋友至信,多年下来,从未有过一丝差错,若说过错,便是当年他最先追随的主公是王世充而非当今,以致同样战功赫赫,他却久居人下。即便如此,他也不过叹命运弄人罢了,尽忠职守,从未有过一丝怨怼,可如今,逐他出京,却连一个像样的罪名都未曾给。

    看出他眼中挣扎的愤懑,高阳如何能不知他想的什么?李君羡的前半生,她了解的清清楚楚,当即便道:“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君何须妄自菲薄。君之忠义,我深知之。”

    单听前句,李君羡已是惊讶,猛然望向高阳,到后一句更是感动不已,他见公主不过一面,便是当年洛阳宫硬拦了她出行,却未曾料到公主竟记他至今。

    高阳微微一笑,高举酒杯:“今日一别,相逢不知何时,满饮此杯,望君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无人推辞,即便不会饮酒的李家小女儿都咽下了这辛辣的烈酒。李君羡看着妻儿,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向高阳说出他的请求。

    高阳岂有不知的,却未露分毫,李君羡深深一拜:“时候不早,就此别过,殿下这番情义,臣必不敢忘。”

    高阳微一点头:“孤便在这长安,静候君归。”

    李君羡只一笑,转身登车。

    车马绝尘而去。

    李家子孙皆弯腰作揖,直到车马看不到,才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