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若花辞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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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天大寒,立政殿已生起了暖炉等两位公主回来,高阳一到宫里,便立即令竹君取了她库中最好的药材去看望晋王。这个时候,陛下一定仍在晋王宫里,她要多在陛下跟前露面,日后有个什么,陛下才会想到她。

    高阳十分明白,陛下儿女已有三十不止,未来将还有数位皇妹皇弟出生,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之中,若想脱颖,不能指望陛下念起她,而该自己争取,不然,只能被冷落。

    竹君倒是不知高阳的想法,只是听命办事,将高阳要她问候晋王的话一一记下,又复述了一遍,见无错,才快步出去。

    高阳对她的沉稳谨慎很满意,转头望了这立政殿一周,心内叹息,是该先暗中将物件收拾起来,省得到搬迁之时手忙脚乱。还有晋阳的,如今既还住一处,她也要帮着打点才是。接着又不悦,晋阳那个乳母委实呆,不戳不动,这样的人,若是将晋阳交到她手里,怎能放心?

    她一面往侧室晋阳寝宫走去,一面琢磨着是要敲打那乳母一番使她不敢懈怠,还是直接设法换了她去,再寻个更为尽心的妇人来。

    走至寝宫前,只见室门大张,晋阳仍在榻上沉睡,乳母却坐得远远的,自顾饮茶,炭盆也端在她自己身旁,晋阳那边倒是冷的,高阳顿时盛怒,她最恨奴仆欺主,经历得多了,更懂得许多事就是坏在他们这些小人手上的。

    她心中怒极,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入内,到晋阳榻边探手摸了摸那锦被,却还好,未冷透。

    乳母见高阳一言不发的走来,心下便是咯噔一响,她总觉得十七娘似乎忽然严厉起来了,明明年岁不大,身量不高,说起话来也是童音稚气,却偏生让人觉得威势压顶,心生恐惧。见她一进来便检查晋阳的被褥,乳母便更是惶恐,忙端了笑脸上前福了福,道:“十七娘来了。”

    此时高阳已检查完了被褥,探手去摸晋阳的额头了,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高阳一眼便看出晋阳的脸红润得有些失常了,她是抚育过孩子的人,知道孩童发疾,最是难熬,一个不慎便要落下病根,何况晋阳本就底子弱,更是不能疏忽。

    长孙皇后与她有恩,而晋阳,上一世就与她相交甚深,更不必说她们眼下仍住一处,晋阳有个什么,她做姐姐的也要有责任,不论从何处着眼,高阳皆不能坐视不理,听得耳旁那乳母仍在聒噪:“适才车上,您说得十分有理,奴本欲待十八娘醒了便请太医来为她诊脉,不想十八娘竟如此贪睡……”

    “噤声!”高阳低喝一声,乳母便如被锯了口一般,不敢再言,高阳瞪了她一眼,因身高的问题,她是抬起头来瞪的,效果不是很好,瞧着便如一个娇蛮的小女孩在发脾气,因此乳母脸色缓了缓,张开了嘴,欲再言,高阳却不给她机会,自走到门前,唤了自己的侍婢来,命她速去请太医来。

    乳母这下真是急了,幸好她素有急智,张口便哄着高阳道:“九郎有恙,大家必是焦急,太医院此时恐忙作一团了,十七娘还是快令人追宫人回来,过一两日,等太医院得空,再召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来罢。”

    高阳不理她,只是坐在晋阳的身边,握着她体温明显偏高的小手,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去倒一盏热茶来。

    那乳母见高阳眼中根本没有自己,也生出些怒气来,站那里不说话了。之前十八娘多是由长孙皇后亲自抚养,她甚少有出力的时候,多是在宫人所居的房舍中歇着,又因她是皇女乳母,身份比一般宫人都高,是以众人皆与她颜面,像这般受气的,自入宫都没有过。她本是想这时请太医来,若是折腾了一番十八娘却无甚大碍,岂不就是她这乳母无力劝导之过?既十七娘不听,那她也不需着急了,到时候她至多被责骂一通,而十七娘,平日她骄纵一些便也罢了,这个时候惹出事来,必受大家训斥。

    高阳余光一瞥,就知此人想点什么,暗暗冷笑,由得你张狂一时,过会儿便了结了你。

    太极宫宽阔,太医院隔得甚远,一时半会儿太医且来不了,高阳轻轻唤了唤晋阳,见她迷迷糊糊的睁眼,十分倦怠的模样,便将她稍稍扶起一些,依偎在自己身上,又接过婢子奉上的茶水,喂到晋阳的嘴边。

    晋阳乖乖饮下半盅,方推开了高阳的手,闷闷的道:“十七娘,要用晚饭了么?”

    “还早,可是腹饥了?”高阳令人拿了迎枕来垫到自己的身后靠着,好舒服一些,也免得过会儿力气不支。

    晋阳摇了摇头,依旧是怏怏的,垂首闷了一会儿,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往高阳的怀里钻进了一些。高阳感觉到她口鼻间呼出的气都极烫人,很是担忧,没有犹豫的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还费劲的腾出一只手来往上扯了扯棉被。

    那乳母总算也想起自己的职责来,只是高阳察觉了晋阳显然就不适的模样,再不愿让她近身了,一个眼色过去,她身边的侍人立即去将人制住,不等她挣扎叫嚷便捂住嘴强行拖了下去。

    高阳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枉她重生后首先便花力气调、教了身边之人。

    晋阳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不禁害怕,只是她并不逃避,也不置疑,而是问高阳:“为何要这样对乳母?”

    高阳耐心与她解释道:“她不尽职责,未曾好好照料你,待我上禀阿爹,再处置她。”她本是想先禀过陛下再由陛下决断是打是罚,但这人太过聒噪,若是过会儿太医来了还不消停,还搅扰了太医诊脉,不如先拘起来。

    晋阳对乳母的感情不如对高阳深厚,但她年幼心软,就低声的求着高阳:“不能饶恕一回么?”

    高阳正色道:“有的人心眼不好,即便饶过她一回,也是改不过来的,留在身边反倒不知什么时候就坏了事,不如尽早打发了,还能留条命——也算是为她好了。”喜爱一个人,难的不是纵容,而是制止。

    晋阳毕竟人小,尚且懵懂,并不很明白。

    而门外站了许久的李世民,却听懂了,不止听懂了,他还惊讶于这个女儿何时竟有这样的见地。

    他原在晋王那,看到高阳派了人去探望,还问了许多关切的话,便顺道来看看两个女儿,走到立政殿前,又想起这是皇后生前住的地方,一时间满心怅然,只觉心痛难忍。待他慢慢的踱进来,便见高阳正令人制住了乳母,他是不满的,乳母是长孙皇后留下的人,父母身边侍奉的人,子女应当予以尊敬才是,但他并非不问缘由便给人定罪的无道昏君,便在外看了一会儿,这一看倒是让他看出了眉目来。

    原来是乳母不尽心。

    李世民适才的不悦全然散去,令身边的内侍高声通禀过,方负手走了进去。

    一见李世民来了,晋阳恹恹的脸上也有了精神,双眸如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一般亮晶晶的,甜甜的喊道:“阿爹。”

    高阳也笑眯眯的上前迎了李世民坐下后,方行了个礼。

    李世民也冲高阳笑了笑,而后板着脸,故作严肃的与晋阳道:“你好生躺着,勿要出来受了凉。”看似严厉,实则疼爱万分。

    晋阳就往被窝里缩了缩,脸上还带着两个清浅可爱的笑涡,显然是不怕李世民的。

    李世民也笑了起来,这一笑让眉宇间横结的郁气都疏散了不少,他起身坐到晋阳的榻旁,因屋中昏暗,故而适才并未看清晋阳的脸色,这会儿坐得近了,又有雁鱼铜灯的光芒映照,连李世民都看出晋阳粉嫩的脸颊过分红润了。

    他气色一沉,顿时让人感受到万分压迫,眼中柔和不再,化作一潭辨不清喜怒的深水,平静无波的对近身内侍道:“去召太医来。”

    不等内侍应答,高阳便道:“早去了,想必这会儿当快要到了。”

    李世民就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温声问着晋阳,哪里不舒坦,渴不渴,需不需饮水?事无巨细,问得十分全面。

    不久,太医果然来了。

    太医在外面就知道陛下也在了,入内来更添一分小心,搭上晋阳的脉搏后,这一分小心马上又添做了两份,见太医神色越发凝重,李世民也凝重起来,静静的等到太医收了脉枕,方沉稳的问道:“如何?”

    太医斟酌了言辞,回道:“十八娘这是受风寒了,风寒之人脉象本该浮紧,可十八娘这脉象却偏又浮数有力,这是内里火气聚而不散之象——微臣先开几服药,往后,也定要精心调养方是。”

    李世民一挥手,太医便忙退去偏殿写药方了。

    高阳这时才出声道:“十八娘底子虽弱,前几年也一直好好的,伤风咳嗽都甚少。”她是已经想好必须要把那乳母换走,李世民不来,她有别的办法,这会儿李世民来了,就更便宜了。

    李世民自然也听出了她言下之意,沉峻的点了下头道:“我有主张。”他说罢,突然仔细望了望高阳,缓缓地说道:“你好似沉稳了许多。”

    高阳乍听之下还有点心惊,不过很快又觉得,沉稳一点对现在的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不如就此慢慢的“沉稳起来”,便利落的道:“儿总不肯令阿爹操心的。”

    李世民大感欣慰,想到太子承乾气度,魏王泰伟才,晋王治孝敬,而今一贯直率可爱的高阳也沉稳起来,不禁很觉得高兴,长孙皇后仙逝,她留下的一众儿女也算是补偿了,他要好好培养他们长大,才对得起皇后临终的殷切嘱托。

    这么一想,连日来的悲伤也渐渐淡去,李世民轻声的逗着晋阳欢笑,等太医写好方子,他亲自看过后才令人下去煎药。

    高阳现在对如何做一个令陛下满意喜欢的女儿非常的得心应手,即便她仍对前路怀有畏惧,感觉迷茫,但并不妨碍她打下最好最坚实的基础。待晋阳在婢子们的连番哄劝下好不容易喝下一碗苦药汁,高阳便对李世民道:“是时候用晚饭了,阿爹可要留了饭再走?”

    李世民看了看墙角的铜漏,果真不早了,便摇了摇头:“不,我召了无忌,眼下怕是已在甘露殿等着了。”

    听到无忌二字,高阳耳朵动了动,但她脸上没有半丝不对,上一世都没斗过长孙无忌,更别说眼下还什么势力都没有,她并不以为现在的她能和谁做对。

    李世民走了,走的时候,顺手还将那乳母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