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3

三分流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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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锦的眼睛一眯,郭大郎脸色陡然一变,脱口而出,“小心!”伸手就要去拉重锦,重锦身体微不可查的顿了下,顺势就歪了下身子,一个在摊子上卖的特别好的瓷娃娃擦着重锦的耳边就飞了过去,落在雅间的墙上,哗啦一声碎了个干净。

    听着里面的声音,外面的人对视一眼,敲了下门,“郡主?”

    重锦已经从郭大郎身上起来,整了整衣服,顺口答了句,“没事,派个人去下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有个瓷娃娃从窗户外面砸了进来。”

    外面的人应了声,一阵细微的响声。

    重锦做回原位,抬头对郭大郎感激的笑了笑,“刚刚多谢你了。”

    郭大郎歉意道,“是我跟郡主请罪才是,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才选在这里。”

    这一会儿工夫下来,下面的喧哗更大了起来,孩子的尖叫声哭喊声还有男人的吆喝声,郭大郎蹙了下眉头,站起来往下看了下,下面闹哄哄的,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下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闹的声音这么大,我去下面看看,郡主可要一起?”

    重锦拿起放在一边的帷帽重新戴上,“自然,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王府了,不然阿爹阿娘该担心了。”

    郭大郎歉然的道,“实在是我的过错,打扰了郡主的雅兴。”

    重锦轻笑的道,“这是意外,何必这么介怀?”顿了下才又道了句,“毕竟是意外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若是郭家郎君能算到这,那可就是神仙了。”

    郭大郎笑眯眯的道,“郡主说的是。”

    下面已经乱糟糟的一片了,大着肚子的波斯老板站在一旁脸色难看,旁边还有个脸色难看穿着高腰小裙的艳丽女人,娇艳的脸上全是愤愤不平,裙摆上脏了好大一块,对面应该是祖孙三人,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老头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抱着老人嚎啕大哭,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脸色蜡黄,脏兮兮的衣服掀开正好露出了排骨一样的腹部,旁边还有打碎几坛酒,琥珀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重锦一开始派下来的仆人对着祖孙三人怒目而视,见重锦下来,忙道,“小娘子,就是她们刚刚扔的东西,差点砸到您!”

    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听到仆人的告状声,转过头来,对着重锦怒声道,“你们非要逼死我们不成么?!”

    仆人本来刚下来的时候还是很同情这祖孙三人的,老的老,小的小,现在老人又是一副濒临死亡的样子,只要不是天性冷酷残忍,对这样的老人是狠不下来的心的,听小娘子的意思应该没砸到,只是吓了一跳,上去给小娘子配个不是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这个少女居然这么无理取闹。

    仆人咬牙的冲着少女理论,“什么逼死你们?!明明是你胡乱扔东西差点砸到我们小娘子,我们一没动手,二没有对你威逼,只想让你给我们小娘子陪个不是,还委屈了你了不成?”

    少女垂泪的看着老头,“阿翁,你快醒醒啊!他们都欺负我和弟弟!这是不让我们活啊,阿翁你要走的话,一定要带着我和阿弟啊,不然你走了我们也活不成啊……”

    仆人:“……”

    波斯老板也开口,“你们刚刚打破了我好几坛子酒……”

    少女含泪的回头,“你们真的非要我和阿翁一起死在这里不成?”

    波斯老板冷哼一声,一挥手,身后一众的短工上前一步,少女马上要掉下来的泪立刻就缩回去了,见周围围观了好些人,又撞着胆子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对我动手动脚,我立刻就报官!”

    波斯老板慢条斯理的道,“什么叫动手动脚?我们可没动你一根手指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打碎的我这些酒至少要一百贯钱,或者拿钱,或者你就留下干活还钱,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去了,刚刚大家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你阿翁你自己倒下的,我们可谁都没碰他,我们还没说赔偿问题,你自己就嚷嚷开了,报官?行啊,大家伙都在这里看着,正好报官,也懒得我费什么功夫,我的酒可都是从西域运过来的,这么白白的让人砸了我可不愿意……”

    少女,“你看我们这个样子哪里有什么钱?我们连新衣服都买不起,哪里赔得起你的钱?我阿翁在这里躺了这么久,都要死了,你们居然还在这里大肆说这话,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呜呜-------”

    波斯老板,“换成另一个人,我们早就扶起来了,我在这里开店这么长时间,我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你也不用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话,就像我刚刚说的,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去了,我若是碰了,你家阿翁死了,就算我不追究他打碎的那几坛酒,也不在乎他死在我酒肆里多么的晦气,但是万一你改口说你阿翁的死和我有关,我岂不是亏大了,这样吧,你说你爷爷快死了,我怎么也不会跟个死人计较,你阿翁死了之后,我愿意出一副薄棺,给他入土为安,棺材的钱加上那一百贯钱就算在你头上,你跟着你弟弟就在酒肆里做工还债,什么时候还完什么你们可以走人……”

    少女傻眼了,片刻后才尖叫道,“我阿翁没事,你一口一个死字什么意思?”

    波斯老板道,“大伙可都听到了啊,是这位小娘子亲口说她爷爷无事的,这可不关我的事……”

    少女气急,扭头找援手,只是就像是波斯老板说的一样,一个蕃坊里都是老熟人了,一条街下来大多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怎么会出来帮她,而且少女明显就是无理取闹,少女不死心的再次转了下头,正好瞧见了重锦,眼睛一亮,眼睛一眨,眼睛里面满是泪水,“小娘子,你帮帮我,他们就看我年幼好欺负……”

    重锦,“……”

    小厮气急的瞪着少女,“你刚刚差点砸到我们小娘子,现在居然还想要我们小娘子帮你说话,做梦!”

    少女不服气的道,“明明是他们推了我一把,不然我手上的东西也不会摔出去,不是没有砸到人么?!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办?”

    重锦懒得搭理她了,对这种脑子不清楚的,心情好了就逗弄两下,心情不好了,直接就忽视罢了,重锦,“算了,去看看夏至好了没,我们回府。”

    重锦直接少女身边略过,少女一咬牙,突然起身一把拉住重锦的裙摆,重锦眼睛一寒,小厮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拍开她的手,啪的一声,特别的响亮,少女吃疼的立刻松开,脸扭曲成一团,一旁一直手足无措的小男孩突然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向重锦,“你居然敢打我阿姐,我跟你们拼了--------”

    “阿弟------------”

    重锦分毫不动,周围的小厮全都警觉的把重锦包围起来,警惕的看着他们,小男孩不出意外的倒在老头身上,手臂正好蹭到一块碎的了酒坛的碎片,立刻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小男孩捂着伤口惨叫一声,小男孩身体再瘦弱也有几十斤,被这么一压,老头哎呦一声,本来还在轻微挣扎的立刻就不动弹了。

    少女又尖叫一声,“阿翁---------”

    重锦被她吵的耳朵疼,“走吧。”

    少女一咬牙上来拦住重锦,这次不敢碰重锦了,而是理直气壮的道,“你刚刚把我阿弟弄伤了---------”

    小厮嗤笑道,“明明是你弟弟先想要伤害我家小娘子,别说是弄伤了,若是小娘子受了惊吓,你们就是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重锦眼皮子一跳,克制住想要扶额的冲动,这么没脑子的话也说得出口……

    果然,少女立刻冲着她大吼,“我们穷人怎么了?穷人难道不是人?穷人的命就能让你们随便糟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重锦示意小厮让开,轻笑一声,“这位小娘子,你阿翁和弟弟伤的‘那么重’,你只在这里冲着我们大吼大叫,难道都不会去看看你弟弟和阿翁么?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关心他们,还是只想要钱。”

    少女浑身一僵,看周围的人若有若无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脸色一红,紧接着咬牙的反驳,“我当然关心他们!万一我去看阿翁的时候你自己偷跑了怎么办?”

    重锦道,“偷跑?”

    重锦径直的往外走,小厮慌忙的跟上,再无一人看向脸色忽青忽白的少女,重锦用行动证明,她想走,还用得着偷跑?光明正大的走谁又能拦得住她。

    少女下意识的想追过去,波斯老板拦住她,眼皮子一抬,“想走?先赔钱!”

    等出了蕃坊之后,重锦坐在马车上随意的翻看了里面摆放的书,突然敲了敲马车,外面立刻响了声,“小娘子?”

    重锦压低声音道,“你去盯着那祖孙三人,看看有没有人和他们接触。”

    外面应了声,夏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重锦说要派人去盯着祖孙三人,一阵茫然,重锦给她说了酒肆的事情,慢悠悠的道,“……郭大郎倒是个有趣的人物。”

    夏至想起刚刚重锦的吩咐,下意识的就道,“那祖孙三人是郭大郎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无理取闹一番,连麻烦都称不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啊。

    重锦摇了摇头,“……也不一定。”

    “不过,今日他肯定是来试探我的。”

    世界上的巧合不是没有,但是重锦不相信今日的是巧合,“……他本来可以做的更加不露痕迹,却偏偏故意留下了一点破绽,这倒是有意思的很。”

    不论是先前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还有之后的那个小插曲,郭大郎都留了点破绽,按照锦官城里对郭大郎的评价,在她被一个人女人这么纠缠的时候,他不可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于情于理,他都该主动站出来,而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这样做的无非也就两个原因,其一是重锦刚折腾了他阿妹一顿,他表面上不介意,心里还是极为介意,所以很乐意看着她吃个小苦头,后一个原因就是他是故意的,故意让重锦怀疑一些事情。

    从重锦对他之前的了解前一种不太可能,他真的介意,对这些小事应该更乐意于帮忙,这样才更容易获得她的好感,得到她的信任,等到她信任他之后,再从背后捅致命的一刀,简而言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斩草除根,而后一种的话,那就值得让人玩味了,让她怀疑什么?

    重锦示意夏至给她倒杯水,“估计小厮查不出什么来的。”

    就是真的是郭大郎请的人,又故意让她怀疑什么,那估计什么尾巴都抹干净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夏至诧异道,“那为什么还让人去查看?”

    重锦道,“既然他想让我去派人看看,那我就派人看看好了。”

    夏至不太理解重锦的思维,不过还是道,“小娘子,望月书院的的群英社你真的不准备参加么?您现在才十一岁,担任出题人,传出去,多风光啊,整个蜀州都能听到您的名气,这多好啊……”

    夏至不太理解重锦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望月书院的名气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是在大昭也是排的上号的,里面大多都是真材实料的,能被邀请的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和荣耀。

    重锦反问,“我要名气做什么?”

    她又不需要科举,更不需要借用名气才结交达官贵人的,夏至不敢苟同的道,“小娘子,您不能这么想啊,您现在都十一了,再过两年就要开始议亲了……”

    夏至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让自己说下去,婚姻大事是女儿家最重要的事情,万一挑错了人家,后半辈子可能就毁了,重锦的身份让她不必和其余的贵女一般的对亲事战战兢兢的,但是也要慎重,想看人家一般都是看身份地位,相貌,行事等等,重锦的身份不必说,但是她前些年一直带在祁王府,都没怎么出过门,名气自然是半分也无,现在这么好的扬名机会,夏至都替重锦感到可惜。

    才名对女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加分项,不然方大娘的名气为何越传越广?

    重锦语气古怪的说了句,“亲事?”

    夏至使劲点了点头,“现在郎君不得圣人喜欢……”封地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几年也没召见过一回,封地几乎也乌烟瘴气的,祁王府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亲事都是看中的姻亲,重锦的身份再高,在一些人看来还不如一些家里握着实权的小娘子来的好,本来留在京城最好,只可惜看圣人这态度,怕是回不到京城了,亲事要定在这里了,选择面更窄了,数得上的人家也就那几家,这么一想起来,郭大郎倒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选。

    夏至已经开始未雨绸缪的为重锦的亲事操心起来了。

    重锦,“……”

    重锦伸手弹了下夏至的额头,扶额道,“你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事你不用操心了。”

    夏至被弹的额头一疼,见重锦脸上似乎有些不悦,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小娘子,那你会去么?”

    重锦笑道,“去,为什么不去?”

    不去当什么出题人,不代表她不去参加这个热闹啊。

    “郭大郎倒是聪明的很……”

    夏至刚刚就想郭大郎是个很好的人选,现在听重锦这么夸他,顿时使劲的点头,“对啊,对啊,可聪明了,都说他曾经考倒过夫子呢。”

    重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面靠着软垫,慢条斯理的道,“哦,既然考到了夫子,那说明他的学问比夫子还要好,那他根本没必要接着在望月书院待下去了啊,完全可以去京城的山麓书院求学啊,那里才更适合他啊,你说说看他为什么不去啊?”

    夏至被问倒了,迷蒙了一下疑惑的道,“对啊,为什么不去啊。”以他的名气和学问不怕山麓书院不收他。

    夏至左思右想了一阵,“也许是他年纪尚幼,郭大人和郭娘子都在蜀州,他不愿意千里迢迢的去山麓书院求学。”

    重锦摇了摇头,“不对,他父亲根本不是世家,背后毫无根基,他母亲的虽然是侯府,这些年估计也不是很好,不然也想不到把女儿嫁给郭大人。”

    现在的郭大人确实有足够让侯府拉拢的本钱,但是以前他根本就是个九品芝麻官,就是有才学,每年多少有才学的人被官场大浪淘沙,一辈子在县令上蹉跎?郭大人那个时候表现不错,有潜力,但是完全没有达到惊采绝艳的地步,不然直接留京了,哪里还用得着在外面熬资历?估计那个时候侯府是撒大网捞鱼,死马当成活马医,那个时候糟糕到了一定程度了。

    重锦慢慢的给她分析,“郭大郎肯定是要走科举的,他父亲那时候使不使得上劲儿还两说,侯府近些年有些起色,能帮忙也估计帮不上大忙,意味着他科举之后大多还是要和他父亲一样在外面打拼熬资历。”

    夏至听的入迷了,“所以呢?”

    重锦道,“等到了官场了,哪里还由得自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走,官场的交情哪里当得了真?今日你我还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改日就可能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但是,”

    重锦意味深长的道,“书院不一样啊。”

    书院里面虽然也有竞争,但是那种小打小闹比起官场就是大巫见小巫了,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书院的人更加的单纯也更加的容易拉拢,虽然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考得上,但是从群英社的不一样啊,能和里面的人成为莫逆之交,从投资角度来说,日后能获得的好处和今日的花费的力气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夏至本来觉得很有道理,点了下头之后才察觉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小娘子,既然是要结交人脉,那去山麓书院岂不是更好?”

    书院和书院都差不多,山麓书院更好一些,那考上的更多一些,那去那里岂不是更好?

    重锦微微摇了摇头,“在山麓学院里面学习的是什么人?大多都是勋贵或者大臣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就算再单纯,整日听着父辈说着政事,分析京城里面的各色的关系,眼界□□都不一样,哪里比不得望月书院的人来的好拉拢。”

    出身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即便它并不是成功的必要和唯一的原因,但是在前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他们天生就耳熟目染各色的各色的关系和人情往来,在其他人才刚刚起步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各色事情了,那些出身普通的人初入那个圈子,首先要熟悉这个陌生的圈子,再收集各色的关系资料,最后才是在磕磕绊绊中成长,这些事情足够让那些人做出更大的业绩。

    这就是优势。

    古来今往,从来都是阶级分明,出身阶级更高的显然更容易拥有成功,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遗余力的往上爬,自从实施了科举制,现在出身已经不像是过去那般的苛刻和明显,再往前数数,若不是出身士族,进了官场也是举步维艰。

    而那群人显然也更不容易糊弄和收服,郭大郎并不是办不到,但是显然要费更大的力气,他属于外来的人员,进去之后会有一个明显的被排斥的时间,他需要慢慢的融入那个圈子,不着痕迹的收拢人心,至少三年以上才会初见成效。

    重锦,“与其好高骛远,想着那虚无的大饼,不如吃着现在的馒头。”

    “况且,他拖延去京城的时间,又不是不去。”

    相比较之下,拿着在蜀州闯出的名气去京城,更容易一些。

    重锦说了这么一串,口干舌燥,拿起夏至刚刚倒的水,慢吞吞的抿了一口,“他这种人……”

    我见的多了。

    显然现在还嫩的很,眼底的野心还没有完全掩饰好,不过比较同龄人,郭大郎已经堪称妖孽了,现在就能想这么的长远,等他年纪再大大,阅历更多一些,登上朝堂是迟早的事情。

    重锦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能不能爬得上去,就要看个人的手段了。

    只是这种人……为夫婿?

    重锦无声的笑了笑,她实在怕同床共枕的时候一刀捅死他。

    夏至却是想,没想到郭大郎看着那么风光霁月的人肚子里的歪歪绕绕的那么多,这种人还是算了吧,若是哪天想对小娘子不利,那岂不是出大事了?

    ***

    郭大郎喊了一直留在下面的小厮和波斯老板打了个招呼也上了马车,帘子垂下之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摆弄着刚画好没多长时间的扇面,上面正是一片碧叶千倾,青山隐隐。

    小厮给郭大郎倒上水,憋了一路,嘴巴张了好几次,眼睛偷瞥了郭大郎,郭大郎哼笑一声,扇子刷的一声合上,在手指尖转了几个圈,“想问什么说吧?”

    小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道,“郎君,您今日折腾了这么多多事,我看小郡主都没磕绊了一下,您图什么啊?”

    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又是打听消息又是找人的,到最后,那位小郡主连根汗毛都没掉一根。

    郭大郎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家郎君是为了找曦和郡主麻烦?”

    小厮愕然,“难道不是?九娘子伤的那么重,我听阿树姐姐说,九娘子天天躺在床上诅咒曦和郡主呢,您不是为了九娘子出气来的么?”

    郭大郎眼睛一寒,清俊的脸上骤然冷下,小厮结结巴巴的道,“郎君?”

    郭大郎慢慢的看着他,“你说九娘天天在屋里咒骂曦和郡主?”

    小厮虽然不知道到底惹郎君不高兴了,但是也知道现在郭大郎现在并不痛快,“是,是啊。”

    郭大郎,“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私下抱怨也就算了,现在闹的外院的人都知道了,你是怕人不知道你多讨厌曦和郡主是不是?

    郭大郎对这个妹妹简直无力的很了。

    郭大郎一顿转而问小厮,“你说说看,曦和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厮被问的一怔,抓了抓后脑勺,不确定的道,“肯定非常的嚣张跋扈,不然怎么会把九娘子折腾成这个样子,我还听说韩家的小八娘比九娘子还要惨,整条腿差点废了。”

    郭大郎听到韩家的小八娘眼底闪了闪,又接着道,“你今天也见曦和郡主了,你觉得你是个嚣张跋扈的人么?”

    小厮只远远的看了几眼曦和郡主,“看着并不太像啊。”

    和小厮想象中的那种颐指气使并不太一样,也听到了她的声音,那种纤细柔润的声音和他想象中的差距更大,单薄的身子几乎是一阵风就能推倒。

    就算在车里,郭大郎也坐的笔直,青色的缎子让他看起来有种英俊挺拔的感觉,保养的很好的手指在杯子里蘸了点水,屈指一弹,水珠飞了出去,郭大郎,“看来还不算太笨。”

    郭大郎忽然长叹一声,小厮不解的看过去,就听他家郎君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担忧的说了句,“曦和郡主比我想的还要……让人惊讶。”

    似乎在想着合适的措辞,中间停顿的有些长,最后却只用了这么一个堪称平凡普通的词,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杯子,眼睛亮的出奇,嘴唇似乎是想往上翘,主人不想它表现的太过明显,努力克制了下。

    小厮茫然的看着郭大郎,实在不解自家的郎君为什么变的这么古怪。

    郭大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重复了一句,“真的……非常让人惊讶。”

    小厮更是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家郎君到底怎么了。

    郭大郎猛的把杯子放回红木小桌上,拿起扔在一旁的扇子,唰的打开,对着扇面发了有一会儿的呆,又猛然摇了两下。

    小厮:“……”

    郭大郎似乎是觉得小厮这样子很有趣,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祁王府的林嬷嬷,知道吧?”

    小厮一怔,忙点头,“知道啊。”

    郭大郎,“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小厮傻乎乎的道,“不是说是畏罪自尽的么?”

    郭大郎又斜了小厮一眼,这次小厮知道自己是说错了,郎君是嫌弃自己太傻,脸一红,“难道不是?”

    郭大郎道,“不是。”

    小厮好奇心全被勾起来了,“那是怎么死的?”

    郭大郎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瞥了眼小厮,慢吞吞的道,“……被杀死的。”

    小厮没反应过来,郭大郎道,“被曦和郡主命人杀死的,就在曦和郡主眼前。据说血流了一地,曦和郡主脸色都没变一下。”

    小厮这次反应过来,脸瞬间就绿了,“这么……”厉害啊!

    简直比嚣张跋扈还厉害好不好!

    这么大点年纪谁会脸色不变的砍个人什么的,胆子小点的,见个蛇虫都吓的不成。

    郭大郎合上扇子顶着下巴,“所以才说……”让他惊讶嘛。

    自从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郭大郎就极力劝着郭九娘不要去找曦和郡主的麻烦,因为这位是个真的一言不合就敢拔刀相向的人,尤其是听说了生辰宴会的事情之后,郭大郎更有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开始说的谢曦和郡主手下留情里面确实有一两分的真意。

    现在经过这一系列的试探之后,郭大郎觉得他那个傻妹妹以后还是看到曦和郡主就绕道走的为好,这位曦和郡主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位曦和郡主会点武,他在抓住她的那一瞬间,明显的感觉到了她身体紧绷了下,虽然立刻就缓和了下来了,他完全忽视不了,说实话,这位郡主真是个妙人,知道他在装,竟然停顿都没有停顿,立刻就跟着他的节奏走,在楼上乖巧温顺,无论是惊讶还是笑容都恰到好处,一言一语完全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身份,然后下了楼之后,面对那个无理取闹的少女,风格立刻就变了,事不关己的冷漠,最后嚣张的行为都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般。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真的让郭大郎极为的玩味。

    他的表现完美之下处处是破绽,她就敢留下两个完全不同的反应去让他猜测。

    小厮本来等着郭大郎说下去,谁知道他说完这半句话就开始对着还剩下半杯水的杯子一副沉思的样子,小厮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再看郭大郎一副神游的样子,只能郁闷的去想郎君到底在想什么啊。

    ******

    回了祁王府之后,重锦懒洋洋的张开手站着让人给她更衣,换上常服,下面还有拿着锻履的丫鬟躬身给她换鞋,好久没有用过脑力了,真的让她兴奋之外还有点疲惫。

    重锦本来只想沐浴完就去床上休息来着,谁知道清风告诉她,飞月轩的仅剩下的那两位娘子希望见见她,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重锦有些意外,那个林大娘的事情之后,飞月轩就一直强悄悄的,再没有什么幺蛾子事情发生,她都要把那里给忘了,谁知道现在居然有人求见她,等丫鬟给她系上衣服上的带子之后,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让她们进来吧。”

    太后总共赏了六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了,青歌活着跟死了差不多了,重锦也没想着赶尽杀绝,只要她们不惹事,白养着他们都成,可是杜三娘和李二娘却不这样想,杜三娘胆子比较小,自从青二娘被重锦轻描淡写的按下去之后,杜三娘就有种紧迫的威胁感,等林嬷嬷和林大娘死了之后,杜三娘越发的不敢出门了,就怕遇到了小娘子。

    杜三娘就觉得小娘子肯定是觉得她们碍眼,迟早会一个一个的把她们弄死,现在已经没了两个了,是不是下一个就到她了?杜三娘每天都过的非常的煎熬,她有心找重锦,临到头又没胆子,直到李二娘主动找她,她这才壮着胆子一起过来。

    李二娘和杜三娘不同,李二娘一开始是怀着雄心壮志来的,但是再多的雄心壮志也比不得岁月的蹉跎,看着日复一日的,郎君的心永远在娘子身上,李二娘终于逼迫自己死心了,后来有了点自己的小算盘,青二娘林大娘的死又把她弄的毛毛的,眼看着小郡主的权威在府中日盛一日,她在府里越来越没盼头了,李二娘就觉得她必须要拼搏一把了,不然她就只能老死在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