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暮成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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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跑是件很考验耐力的事,陶野觉得自己空有那分忍耐的心,却恐怕没有体力去支撑。她和时麒归队后果然被时散鹤铁面无私地盯着说要跑六圈。时麒跑的时候跟玩似的,陶野却是脚步一步重似一步,简直是拖泥带水地追着时麒,就算如此,时麒跑完了,她也还是拉下了一圈多。

    最后这一圈她已经觉得脚下是被灌了铅了,可是那些和她开惯了玩笑的小孩子们跑完了后只休息了一下,就开始追在她身边看她的笑话,说些诸说我们小孩子都跑得完你一个大人还跑不完吗之类的话。

    陶野又羞又急,心中想着时教练何必还要把他们带出去练胆,从她看这些小孩子的胆气一惯都是大的。可真要她说什么话赶他们走,她还真是没有这多余的力气了。

    不远处休息的小君笑嘻嘻地跟江梦源说:“哎这个小师妹很讨大家喜欢啊。”小孩子的眼里只有黑白,不会说谎,他们看到喜欢的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江梦源也笑:“我也挺佩服这个陶姐的,当初还以为她坚持不下来呢,这不练得挺好。”说着就跑了去替陶野解围了。

    等陶野跑完六圈,大家都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时散鹤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始布置后面的任务。

    总之这是鬼哭狼嚎的一天,凄风惨雨的一天。据说有些小孩平时在家里挑食,这天中午送到学校的盒饭别管那菜是不是大锅煮出来的,总之连渣都不剩了。还有那些大学生,这之后连接一个星期,上下楼的时候都是用扶的,那姿势别管男女,一律螃蟹爬行,要多搞笑有多搞笑。反正不管是练定力、腿功还是临场反应,时散鹤把这一行人狠狠地虐了个遍。

    这其中最轻松的自然是时麒,她练功一向勤快,参赛经验也丰富,对她爸的手段自然有所准备;最苦的大家原以为会是陶野,毕竟她的年纪摆在那儿,学拳的时间相对也短,可没想到她生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原本像“蛙跳”之类的项目时散鹤没给陶野定和别人一样的量,可她还是参照别人默默地都跳完了,后遗症也没有那么厉害。其实陶野算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她每天都有按照定数一样不拉的练功,即使是雨天出不了门,在家里她也不会放松。

    时散鹤最喜欢这类学员,不张扬,有些天赋还很勤奋,唯一遗憾的是,陶野力量方面差太多了,让她做五个俯卧撑她都死活做不完。

    陶野其实也清楚自己的弱项是什么,尤其当她看到时散鹤一声哨响,时麒上下起伏一口气可以做五十个俯卧撑的时候,简直就惊呆了。时麒做完后一跃而起,拍着手上的灰朝她扬了扬下巴,这有些显摆的意味让干坐在一边的陶野心里痒痒的。她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时麒牵住她的手的时候,如果这一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不知道能给她怎样的惊心动魄。

    这一天的集训虽然辛苦,可大家也都更加的集中精神起来。尤其是那些大学生,往日里还有点半带着玩的性质,这下也不得不拿出高考冲刺的劲头来。

    陶野第二天果然不再去得那么早了,她是看着时钟走过六点半才出得门,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天已经大亮了,行人也多了起来。她走在路上张望了两眼,并没有看到什么流浪汉之类的人,心里也暗想那肯定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等她到公园的时候,没想到时麒已经在那里压腿了。陶野心猛地跳了一下,竟生出一些轻微的疑惑,但很快被她自己抹杀掉了。时麒昨天能开车陪她回到公园来找剑就已经很让她惊喜回味了,她怎么还能异想天开地奢望时麒今天是因为自己而来的。

    哪知时麒看到她后,哼哼了两声,说:“还算老实。”

    陶野的脸上瞬间一薄,简直能透出些血色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时麒,可对方满意地说了那几个字后,就换腿压去了。

    就像一个干渴的人,前面有人端着一碗明晃晃的清水,当着她的面从里面倒了一两滴给她,然后就转身又跑了。陶野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模糊地想,那碗水,她是打算毫无知觉地把自己引到她身边去喝,还是能给的真的只有那么一两滴而已?

    可说到底,真有这样的一碗水给自己解渴吗?

    陶野觉得最近她都快要没空去想这些事了。二十四式拳时散鹤还在给她调整动作,现在四十二式剑也还没有学完,而比赛就在八月中旬,那日子可是说到就到了的。

    二十四式拳和四十二式剑里,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共通点,两者都有非常考验功底的定腿的动作。二十四式拳里分别有“右蹬腿”和“转身左蹬腿”;四十二式剑里则是“分脚后点”和“蹬腿架剑”。可以说会去比这两项的,基本都是对自己的腿功比较有把握的。基于这一点,陶野可以说是被赶鸭子上架了,当她发现这个特征之后,虽然本来就没抱着拿金牌的念头去,可也不想太丢人了。于是她偷偷去请教了江梦源,问她怎么定腿,得到的答应却是非常简单的:像时麒之前做过的那样,每天每只脚分正、侧两种抬高定住。短则五分钟、十分钟,时间越长越好,长期坚持下来,腿自然就那么高了。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二字,第一是把抬起来的那条腿的韧带定松了;第二是支撑的那条腿也变得更有力量。

    陶野于是算了一笔帐,加上定腿的时间,她每天真是不够练的,于是老实了几天之后,抱着那肯定只是个偶发事件的想法,她还是提早了去公园的时间——至少六点到,就能空出半个小时“抱树”定腿的时间了。

    连去了几天之后,陶野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可能吴队她们去公园管理处反应情况起了作用,反而她再也没碰上流浪汉什么的人了。

    但事实证明,并不是陶野以为的那样。

    人从远古进化,按说到现在确实是高等动物了,高等到用科学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可也有些事情,是科学解释不了的,例如第六感、预感之类。这或者是人类在长期的进化中并不显现的一些隐性功能,它会帮你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候规避某些风险,而这不可考据,只用说是一种本能。

    当然那天陶野并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起床后打开冰箱突然发现鸡蛋吃完了。她们单位本来就不在市区中心,算是邻着郊区了。不远的菜市场里每天一大早都有郊农来卖菜,有时候会碰上几个小老太挎着竹篮装着自家母鸡下的蛋来卖。这种鸡蛋的口感陶野觉得要好些,何况最近她体能消耗比较大,营养必须要跟得上才行。

    她是习惯了每天一早起来就煮个水煮蛋的,吃了才会出门,这样早上练拳胃里也有些底,不至于饿着。

    这天早上鸡蛋没了,她看看时间还早,何况又是周六,完全可以到拳馆去定腿,就想着先去菜市场买菜,看看能不能买到小老太的鸡蛋。她下楼以后碰到几个院子里认识的人,都算是同事的家属吧,她们每天买菜都很早的,力求最新鲜。于是陶野就跟着她们一起去菜市场了。

    陶野自从练拳后,除了一伙小朋友,交流最多的,应该算是公园里晨练队的那些拳友了。那些人的年纪都不算小,经历多,见识广,又个个性情开朗,久而久之,陶野也不怵和人说话这种事,也不再是半天搭不上一句话,还能适时的找些话题。

    女人的话题自然不离生活的鸡毛蒜皮,从我儿子说油价又上涨了车都开不起了跳到现在的菜价也是蹭蹭地涨,青菜都要比肉贵,再跳到指着马路上扫街的清洁工,说是就她们那一点工资,怎么生活哦。

    然后其中一个家属突然说,就因为物价这么贵,有些人也活不下去啦,我最近看到有个流浪汉没事就在我们大院前面溜达,等你想要赶他的时候吧,他又不见了人影……

    陶野听到这里心“咯噔”了一下,连忙问那流浪汉长什么样。等听到和自己那天看到的相似的身形后她顿时不安了起来。

    那家属见她脸色有变,连忙问她怎么了,眼睛里分明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陶野自然不敢说,强忍下心中的恐慌去买鸡蛋。她当然没了寻找小老太的心思,只随便买了一些。可她又不敢一个人回去了,因为那个家属说那个流浪汉早上也会出现。

    紧紧跟着这两个家属,陪她们买完了菜后,陶野才跟着回到宿舍院子去。一到那里,她就看到一个人正溜溜达达地走在前面。

    一个家属推了推她,示意就是这个人。

    陶野顿觉自己的寒毛都完全立了起来,整个人瞬间就冰冷的了。虽然只是个背影,可她总觉得,这个身上挂着破布条的,很可能就是那天清晨公园里偷视她的那个流浪汉。

    那两个家属拉着陶野从流浪汉身边绕了过去,脸上明显嫌恶的表情。陶野木然地随着她们走进院子里,就在与她们分开的时候,陶野下意识地回了回头,瞬间毛骨悚然。

    那个流浪汉竟然就站在院门外,斜斜地看着她,其浑浊的眼神,与那天清晨完全一样。不但如此,他的眼珠又转动了一下,分明是朝她住的楼上看去。

    陶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楼上的,进门后她拧上反锁靠在门背足足喘了几分钟气,这才想起来去把一早打开的窗户合上,窗帘也拉拢起来,然后她就沿着窗台脱力地溜坐到地上。

    在合上窗户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往外看,她不知道那个流浪汉走了没有,更加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住的具体位置。想到身后的这片墙外可能有一双眼睛正盯着,陶野的后脊一阵凉过一阵,一动也不动敢,仿佛那人的目光可以穿透这堵墙发觉她的动静一样。

    只有她一人的房间里,安静地令她无法呼吸,几重房门外,依稀传来脚步声,来了又去的,踩在陶野的心上。

    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串悦耳的铃声。

    陶野猛地一震,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那不是脚步声,是自己的手机。她浑身僵硬地爬到床边找到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江梦源的名字。她摁了通话,那边顿时传来热力十足的声音:“喂,是小师妹吗?”

    “嗯……”陶野极低的应了一声。

    “已经上课了你怎么还没来啊?”

    陶野不由恍神,自己竟然坐了几个小时吗?她敏感地听到电话那头似乎还有个声音在不耐烦地说什么,虽然听不真切,可那声线就像一根救命的绳索,紧紧地缚在了陶野的心神上。

    陶野强忍着落泪的冲动,颤抖地开口:“梦源……你让时麒……听电话。”

    “搞什么啊?”江梦源的声音在那边嘟囔着,然后大声叫着时麒的名字。

    陶野听到时麒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贴在了她的耳边:“喂,陶野吗?”

    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在这最惶恐的时刻,陶野对于自己居然想找的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而羞愧不安,可是没有办法,除了时麒,她现在想不到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