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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雨同素续缘在山中一连走了十几日，她觉得十分怪异，细想来才发现他们二人在这山里耗得时间未免太久。
“所以，我们到底走对路了没？”
“嗯，让在下再研究研究这张路观图。”素续缘再次看了一遍路观图。
“你到底行不行？”千山雨咬了一口烤馒头含糊道：“已经走了十多天，云梦乡都还没见到，我们的干粮已经见底了。难道我们要饿死在路上吗？话说，云梦乡到底是何地，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稍安勿躁，我正在找路。之前我多在中原行医，很少经过楚地与巴蜀之地，所以对路途并不熟悉，云梦乡此地也是头一次听说。”
“看来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不过云梦乡这个名字，倒与云梦泽很相似。就是不知道这两者是不是有关系……所以你到底要把那张路观图看到什么时候？”
素续缘收起路观图：“我觉得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什么？”看张地图是怎么看出猜谜的效果的？
素续缘看着扶风有些不耐烦却必须忍着的脸有些想笑，他清清嗓子压下笑意问道：“这一路走来，姑娘觉得我们走的方向对吗？”
“什么？”千山雨不禁抬高了声音：“你自己不去看路观图对不对反倒来问我这个瞎子？”
“欸，莫生气莫生气。失去一项感官的人其他感官反而更敏锐，在下只是想听你的意见。”
“哼。”千山雨开始回想这一个月来的感觉，越想越觉得古怪：“仔细想来，这一路上走得弯路过于多了——不对，不是弯路多，而是我们走得路有问题。”
“那你觉得有何问题？”
“像是为了避开什么在故意绕路？有几次方向转的太奇怪了。我说素续缘，该不会是你故意走错路吧。”
“扶风多虑了，我没必要这样做。况且我已经答应陪你去落月岭，便一定会陪你去。如果我不想去，当初就不会答应你。”
千山雨默认了他的说法：“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既然不是你故意走错路，那应该是别人……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让我们一直绕圈子。”
千山雨越说越觉得有强烈的既视感：“难道是‘鬼打墙’？”
素续缘收起路观图：“也可能是我们走进了什么阵法，阵法迷惑了我们的感官，我们以为是按照路观图上的路线在走，但实际上已经偏离了路线。”
千山雨：“有道理，误入阵法比遇到鬼打墙靠谱多了。问题是布下阵法之人的身份和他的目的，按我们之前走得路程推算，这个阵法必是非常庞大，能布下阵法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而他大费周章布下阵法的目的也让人忍不住遐想……”
“之前听店小二的话，云梦乡是中原到蜀地的必经之地，那走这条路的人应该不少——至少在蜀地发瘟疫前不少。但我们并未听店小二提过这种异象，所以这个阵法，也许是在百姓们得知蜀地瘟疫不再前往后布下的。”
“哈，现在看来，蜀地是否真的发生瘟疫都难说，毕竟店小二也只是道听途说不是吗？”千山雨顿了顿，接着说：“但也有可能是阵法本身迷惑了人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让人们以为偏离方向后的路程与原来的路程相同。所以阵法具体出现的时间并不能确定……”
“这种可能的确成立，不过这种假设需要有一个前提。”素续缘熄灭火堆，继续道：“我还发现一个非常趣味的事情，扶风你猜，我们是围着什么绕远路呢？”
“云梦乡。”千山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必然是云梦乡。有人不想我们到云梦乡，对不对？”
“对。云梦乡是我们前往蜀地必须去的地方，但我们走错的所有路线，都把我们引离云梦乡，就像引导我们避开云梦乡直接到蜀地。”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说阵法是在蜀地瘟疫后出现的原因。既然这样，我们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了。”
“这也是关键所在，是尊重布阵人的意思绕路而行，还是按路观图破阵而行。”
千山雨无声地笑了起来：“其实这个问题本不存在——”
素续缘起身：“世上哪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千山雨：“我这人生来叛逆，就喜欢愚人对着干。”
千山雨又道：“看来我们这次还算有默契。”
素续缘点头，颇为沉痛道：“这是不得不为之事，因为我们的干粮根本撑不到绕路到蜀地。为了不被饿死，云梦乡我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千山雨：“……”
*
当千山雨还是浮屠密宗的弟子时，她的师尊娑林曾在授课时问过她阵法的意义，彼时的千山雨张狂霸道不可一世，理所当然地回答说阵法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破阵。
这个答案现在想来有些好笑，但她所学的阵法知识总算没有白费。
“素大夫对阵法所知多少？”
素续缘谦虚道：“略有涉猎。”
“呵呵，素大夫真是学识渊博。”
“哪里哪里。那你呢，扶风姑娘对阵法又有多少了解？”
“恰巧学过一点皮毛，还是要靠素大夫你。”
“这阵法巨大，想要破阵恐怕不易，最起码要先找到阵眼。既然这个阵法不想让我们到云梦乡，那阵眼在云梦乡的可能性最大。”素续缘看了眼扶风继续道：“现在唯一麻烦的是，我们离云梦乡还有一段距离，要保证在这段距离内不受阵法影响而改变方向，有一定的难度。”
千山雨说：“一般来说，迷幻类的阵法一旦被人察觉其作用，对人的影响力便会大大下降。只要时刻保持精神集中，沿正确的方向前进应无问题。我只是担心，越深入阵法，迷惑的能力就会越强，也许继续走下去，就不只是迷失方向这么简单了。”
素续缘叹道：“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是龙潭虎穴，今日你我二人也要一闯了。”
“这个是自然，我只是不喜欢打没准备的仗而已。在未准备充分前，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涉险的。”
“哈，那姑娘现在准备好了吗？”
千山雨把包袱里的竹笛挂在腰间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道：“当然。”
素续缘二人把马车留在了原地，只身朝云梦乡走去。
越往阵法深处走，草木越茂盛。千山雨感觉到空气明显要比方才潮湿，猜测可能是起雾了。果然没一会儿，千山雨就感觉到手被人抓住，刚要挣脱，便听到一旁素续缘道：“雾很大，为了防止走散只能冒犯姑娘了。”还能听到他挥扇子的声音。
千山雨顿了顿，抽出手摸索着在两人的衣袖上打了个结，道：“这才保险。”然后紧紧抓住了素续缘的手防止对方走丢。
素续缘挥扇的手停了下来：“……”
千山雨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而是对素续缘说：“阵法可能起作用了，集中精神。”
素续缘只好先集中精神应付阵法。他看到雾越来越浓，浓得可怕的雾气让人有一种窒息般的压抑；而阵法果然有迷惑人感官的能力，没走几步，素续缘就有些分不清自己正朝哪儿走。
他学过很多种辨别方向的方法，且路观图上的标记十分明显，他本应清楚自己要往何处，但却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
素续缘走走停停，对自己选择的路非常怀疑。
‘真的是这个方向吗？不……这个方向就是路观图上标记的方向，这是正确的。我不能再想那么多了。’
素续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他清醒过来，集中注意力排除了脑海中的不适感。
素续缘转头看了看扶风的步伐，发现对方虽和自己一样行动略有缓慢，步伐却毫不犹豫。扶风的双眼本就目不视物，此刻干脆闭上；只是不知为何眉头紧皱，面色苍白，不大好看。
“扶风？”素续缘试着喊了几声她的名字，但并无反应，而扶风前行的道路也已经开始逐渐偏离原本的方向。素续缘当即停下，想要唤醒扶风，但她依旧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丝毫停不下来。
“唉，”素续缘叹气，“又要得罪了。也许我们真的是八字不合吧……”
素续缘边自言自语边用力在千山雨的小臂上掐了一下。
千山雨：“！”
千山雨皱了皱眉，双目渐渐恢复清明。
素续缘：“嗯，疼痛果然是幻境的天敌。”
千山雨：“多谢……”
素续缘：“免谢。观你方才面色不好，是不是陷入幻境了？”
千山雨：“的确，而且还看到了很不好的东西。”
“看来这个迷阵威力不弱，竟能越过感官直接作用于精神。”素续缘道，“幸好疼痛能让人从幻境中清醒，就是不知这个方法能否一直起作用。所以为了避免预料之外的情况，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千山雨点头：“嗯。”
两人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前走。倒不是惧怕幻境，而是他们走进了山里，山地凹凸不平、野草丛生，千山雨本就看不见，在被凸起的石头绊了几个趔趄后，千山雨只能认命地由素续缘扶着自己。
也许是已经中了一次幻境的缘故，接下来一段时间千山雨并没有再被阵法影响，倒是素续缘好像对阵法不适，一直很抵触的样子；而在素续缘堪堪陷入幻境之际，千山雨也以“驱散幻境”的名义掐了素续缘好几次。
因为千山雨下手重了些，素续缘倒吸一口凉气后便同她讲起了道理；由于二人一直在斗嘴精神反而更集中，从而避免了进一步被迷阵影响，真是可喜可贺。
*
素续缘发现四周的雾气明显变得稀薄了，与其说是他们两人走出了雾气，不如说是雾气自己散了。素续缘在心底默默记下，对千山雨道：“好友扶风，我们就快走出这片雾了。”
离素续缘有两步远的千山雨挠着手背说：“太好了，终于要走出去了。没想到这雾中竟然有这么多蚊虫，我都不知道养活多少家蚊子了。”二人先前就走到了较为平坦的路上，便没有再有更多的接触。
素续缘闻言看向千山雨的手背，果然看到几个已经发红的疙瘩，素续缘疑惑：“蚊虫？”继而脸色一变，几步上前抓起了千山雨的手。
千山雨被吓了一跳，以为对方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伸手就去抓挂在腰间的竹笛，又想到被对方先一步捉住手，可能无法使用竹笛。
被制住一只手的千山雨心道不妙，她的近身功夫并不怎么样，近身单手施展毒印并不能保证能迅速制服对方，特别还是在对方实力不明的情况下。
幸好被抓住手后素续缘就没有了其他动作，千山雨冷静下来，声音冷了几分：“你要干什么？”
失明的千山雨并不能看到此刻素续缘严肃的神情，否则她一定能发现素续缘并不是为了杀她或是其他所谓的“动手”。
素续缘：“扶风姑娘，我记得我们在弃车抄近路前闯阵前，为了预防草丛里的蛇虫，我特意在我们的衣服上洒了驱虫药粉。续缘虽然医术平平，但做起区区驱虫药粉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请问，在有驱虫药粉情况下，你为何还会被蚊虫叮咬呢？”
千山雨挑眉道：“能不受驱虫粉影响说明蚊虫本身具有抗药性，而能抵抗药性的蛇虫，通常自身带有剧毒。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被毒虫咬了？”
“在下的确有这个猜测。”
千山雨无所谓道：“很可惜，你猜错了。”
素续缘：“……为何？”
“因为我不仅没发现自己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而且也没感觉到一点不适。”像是怕素续缘不相信，千山雨又特意强调了一遍：“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
千山雨的确没感觉到不适，她没有说谎。由于功体的特殊性，千山雨几乎不惧怕任何毒物；即使她现在处于功体逆流的特殊时期，身体的抗毒性也不会因此有任何下降，反而会因身体羸弱而上升。
如果是在她功体完全的时期，该担心的就不是被毒虫咬过的她，而是咬了她的毒虫。
素续缘为千山雨把了脉、扎了针，发现她的确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又联想到那日在村里时扶风所用的毒功，便猜她应该有御毒的手段。
稍微放下心后，素续缘嘱咐千山雨：“如果你感觉到有任何不适，一定不要逞强，要赶紧告知我。”
千山雨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刚才不是说就要走出这片雾了吗，我们赶紧走吧，我渴了。”
素续缘摇了摇头，跟了上去：“方才听到那边有流水声，可能有河流，到那边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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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雾中的迷阵中时，素续缘与千山雨都没太有时间概念，以为只过去一两个时辰。谁知出了迷阵没多久，太阳便沉了一半。
闯阵前因抄近路的原因，要经过不少有不少陡坡，于是二人便抛弃马车、轻装上阵，只带了些干粮和银两，至于水，早在路上就喝完了。
所以极度缺水的二人，便在山泉前停下了脚步。
素续缘：“天就快黑了，夜间的山林有不少危险。我看此处地形正适合作营地，又靠近水源，我们今晚就在这休息吧。”
千山雨没有意见。
二人有段时间未进水，一致决定先喝口水再说其他的事。
素续缘先接了山泉水给扶风，扶风喝了一口，发现这泉水清凉甘甜，比一般都水好喝多了。正满意着，刚要再喝第二口，突然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注视着她。
千山雨心一凛，也顾不得喝水了，一手放在竹笛上，面向投来目光的方向冷喝：“谁！”
素续缘听到千山雨的喝声，急忙转身去看发生何事。只见原本坐在不远处石头上的千山雨已经站了起来，素续缘送的那支青翠的竹笛被她放在唇边正要吹响，而千山雨所对的方向，站着一个手提油灯的女子。
素续缘还没来得及弄清楚那女子是谁、扶风为何突然冷喝，就听见一阵长而尖锐的笛声。
很难想象笛子竟然可以发出这种声调，素续缘看向千山雨，只见随着那到刺耳的笛声，一股黑色的“雾”从笛尾和笛孔流了出来。那“雾”像有生命般蠕动了几下，最后变成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猛禽。
素续缘感觉到时间好似变慢了。从他转身好像就一瞬，这一瞬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黑雾凝成猛禽后，笛声再次变调，诡异的曲子自千山雨手中的竹笛倾泻而出，猛禽随着笛声挥动翅膀。
“唳——”
一声长鸣，猛禽“嗖”地如开弓的长箭冲向拿着提灯的女子。
素续缘见那女子脸色苍白，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心知若被那猛禽啄伤，必死无疑。而唯一阻止猛禽的办法，只有阻止它的操纵者。
眼见猛禽就要飞扑到那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素续缘心急下对千山雨喊道：
“扶风！不要杀人——”